第7章 獨與居
直到離别,極樂每天都表現得與平時無任何不同。依舊是一副燦爛笑臉地每天找Mondo和Sumire,像個粘人的幸福小姑娘。她甚至還有幾次乘着Luca不注意跑到了Jolly的煉金室玩耍。Jolly反而擔心起她這樣的狀态,對于她時常不問自來的舉動采取了默認。若Jolly人不在就翻Jolly的藏書看一下午,等Luca着急得滿世界找她才出來。若Jolly在就乖乖地吸着奶昔坐在沙發上看Jolly做實驗,綠瑩瑩的眸子熠熠生輝。
每天每天重複着相似的内容,看不出任何端倪。時常和Nova玩玩小朋友的遊戲,任性嬌蠻地指使Luca做各種甜點。每日早晨必定去找Mondo和Sumire撒嬌,就算明知道再怎麼讨好也不可能改變他的想法,每日報道似乎都成了習慣。
仿佛當初情緒崩潰的人不是她一樣。收好了自己過界的情感,極樂告訴自己不能再過于自以為是了。
盡管這并不是那兩個人的錯,盡管Mondo和Sumire是那樣深愛着他們的女兒,盡管他們隻不過是為了女兒的身體着想。極樂單方面拒絕了交付出真心,僅僅隻是因為她脆弱敏感的玻璃心無法接受那兩人為她好的決定。
所以她打算就像現在這樣處着就好了,然後任由時間和距離将她與父母間的感情沖淡。
要讓人知道了她這想法,肯定會罵,這女孩子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可是,世間總是有各種因緣際會的巧合導緻人想法轉變,就算再怎麼荒謬的理由,也是有其作用在内的。
不想再應付了。這就是她現在的念頭。因為她突然間意識到她确實是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沒有錯。
新的,現實。
這裡沒有她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像個腦殘粉一樣護着她的顧栎臣。
也沒有粘人程度極端可怕的好弟弟江困困。
隻有她一個人。
她想要在這孤獨的世界找到家人,哪怕是代替品,能夠陪伴她,不離不棄。
但是一旦産生了距離,那這感情就不再是無可取代了的吧。她不信距離産生美這樣愚蠢的說法,她隻清楚距離隻會産生距離的平方。
無法參與對方的生活,無法與對方朝夕相處,無論當初的感情多麼深厚,總會磨滅沒的。
于是極樂産生了一種自我安慰的想法。父母的存在果然是無法取代的,哪怕沒有也甯缺毋濫。也導緻了她現在就算隻在最後一天被告知了一下要搬出這個宅子的,也不曾産生了什麼劇烈的情感波動。
沒想到她過于平淡的表情反而讓Mondo夫婦更加确信了極樂早就知道搬家這回事,而由于她這種幾乎默然的态度使他們擔憂不已,但也隻好拜托Luca對極樂多加照看。
極樂讨厭分别的場景,更加不願意面對哭得稀裡嘩啦的Sumire和緊緊抱着她的Mondo。這樣的溫情,突然讓她完全無法适應。明明之前還一直追求的關愛,得到的時候卻覺得很别扭。一種一直被她壓抑着,現在突然爆發出來的,偷竊他人的感情的愧疚與羞愧,充斥了她的内心。
她想,這個時候應該是要哭泣吧。作為Felicita的表現,應該是這樣沒錯,但是她現在就是想笑,嘲笑自己的矯情。
“Papa,Mama不用擔心我啦,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以後請多來看望我。”極樂小小的手艱難地從Mondo的懷中抽出來,拍了拍他寬厚的背。眼神清亮地凝視着Sumire說道。
這安慰人的話語使得Sumire内心愈發柔軟慈愛,忙不疊地答應。
然後Mondo放下極樂,好一陣地叮囑她這個那個,捶兇頓足地朝着極樂表達真心。
跟着他們一同前來的Nova也面露不舍,上前握住極樂的手。深呼吸,向她保證以後會多去找她玩,不會讓她孤單的。
作為家族的二把手,Jolly理論上應該在代替Mondo處理着家族事務,可現在不知道為何也來到了這裡。遠遠地站在一邊抽雪茄,既不上前,也不說話。隻是遠遠地看着這裡。灰白色的煙霧使他的容顔在煙霧缭繞中若隐若現。
“大小姐,可以出發了。”從遠處的小道中駕駛着滿載着行李的馬車的Luca,揮着手中的馬鞭,轉眼間便禦車至衆人面前。
極樂表情依依不舍地揮手告别,動作伶俐地跳上車坐好,便吩咐Luca可以走了。極樂轉頭看向仍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人們,直到視線中再也沒有他們的身影,才轉過頭來。
她生性開朗,拿得起放得下,即使一開始難過了那麼一陣子,鑽牛角尖了一陣子。隻是想想以後還是要過下去的,就不再多想,不過庸人自擾。
不論如何,已經成為必然的事情就不需要去抗拒了,隻有在事情并未發生的時候去抗争才有意義。
“大小姐,您不開心嗎?”Luca小心翼翼地問到。因為即使平時話就不多,但是遇到好奇的事情一定會問出來的大小姐此刻格外沉默。仿佛對于新居興緻缺缺,一隻手撐着臉,可愛的小臉分外沉重地凝視着街道兩旁不斷退後的風景。
“沒什麼。”淡淡地回了一句,極樂甚至連視線都不曾轉移。
兩人間的氣氛頓時又一次陷入尴尬的沉默,任憑Luca絞盡腦汁都想不出怎麼使大小姐不再消沉的辦法,隻能不斷地沒話找話。所幸,極樂雖然自己不願搭理人,但是常年來養成的禮貌卻讓她無法對别人的話裝作沒聽見置之不理。
這是一條格外漫長的路程。從濃密茂盛的高大喬木叢,逐漸過度到綠油油的麥田草場,遠處能看見一星半點的樓房。自由奔放的小鹿在田間輕盈地跳躍嬉戲。碧空如洗,不見一絲雲彩,明媚灼熱的陽光熱情地擁抱親吻着極樂白嫩的肌膚。極樂纖細白皙的小手捂着眼睛,任由陽光從指縫中流瀉下來。
莫名的心情就好了起來。或許是Luca堅持不懈地找話題,或許隻不過是這燦爛的陽光。将她心中的陰霾一下子照耀得一幹二淨。
“您看見那裡的紅頂房了嗎?那棟房子有至少三百年的曆史,據說是XX伯爵夫人的故居,據傳那伯爵夫人是位來自翡冷翠的傾國傾城大美人,年輕時的追求者也絡繹不絕,後來因為政治原因來到我們這個地方。
那片向日葵田是索多森先生的,他是我們家族的合作者之一,以後大小姐可以随時來這裡遊玩。啊對了,大小姐您喜不喜歡奶油瓜子,Luca也會幫您做出來的。
還有啊……”
“Luca你為什麼願意當我的從者?”極樂冷不丁地問道,打斷了Luca滔滔不絕對周圍環境的介紹。
“哈?那是…Papa覺得大小姐您需要有人來照顧你啊。”Luca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回答道。
“果然是papa的緣故嗎?”即使心中早就知道這樣的答案,極樂還是覺得内心有些不舒服,她覺得自己老是在期待自己是特别的時候,被潑涼水,而且還每每不長記性地反複去問。
“也對啊,我這樣任性的小孩子,誰都不會喜歡吧。所以papa才會把我趕出去。”早就有了這個意識,極樂也不是特别難過,現在她這樣說,也不過是為了博取同情心,為了以後獨自一人的生活至少不會很苛刻。
說到底,還不就是極樂不相信Luca而已。
“沒有這一回事!我很喜歡大小姐您呢!大小姐完全不是任性,隻是喜歡撒嬌罷了。而且,papa和mamma其實十分舍不得您,隻是希望能夠保護您的安全才不得不讓您搬出去的。”Luca連忙補充到,表情急切。
“但是我對你來說就隻是職責吧。如果不是papa你一定不會說着這些違心的話來哄着我。我知道我自己有多麼糟糕。”極樂将頭扭到一邊,嘟着嘴。盡管她自己看不到,但是這一幕在Luca眼中就是大小姐還在鬧脾氣生悶氣,所以愈發耐心地安慰她。
“并不是,大小姐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就喜歡上的特質,稍微對自己多有點信心吧。大小姐無需妄自菲薄,我是真心喜歡大小姐您的。能夠成為您的從者,Luca覺得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雖然隻有短短一個月的相處,但是我覺得能夠照顧大小姐您真是太好了。”Luca笑着摸摸極樂的頭,伸手将她從馬車座上拉了一把手。當他這樣說着話的時候,表情十分溫柔,淺紫色的眸子仿佛蘊含着千言萬語。
極樂臉一紅,一時間有些心慌,但想到自己現在不過是個小孩子又安心下來。
“……我才沒你說得那麼好呢。”極樂拍開Luca的手,徑直走進了面前這棟裝潢簡潔的小洋房。站在大門口轉身看向Luca,雙手叉腰。“但是既然你都這麼誇獎我了,我勉為其難地接納你好了。還不快點跟上來,我們到新家了。”
Luca一愣,然後嘴角的笑容愈發燦爛,連忙提着行李追了上去。
“遵命,大小姐!”
新家,呵~真是讓人難以抗拒的字眼。
“好大。Luca這麼大的房子隻有我們兩個人住嗎?剛才看外面還以為是普通的民居呢。”在Luca拿出了鑰匙,打開門後,極樂就迫不及待地跑了進來。環顧四周,典型的維多利亞時期的裝修設計,雕梁畫棟精緻典雅。極樂斷定這是一棟有曆史的建築,但是能将這樣的一棟房子保存如此完好,想必也是有定期的檢修和修繕。
“當然不會隻有我們了,實際上隻有這棟房子是大小姐您居住的地方,身為您的從者我将會住在離您最近的房間,以便您随時差遣。大小姐您的訪客也會住在這棟房子裡。而仆人們則是住在旁邊的附屬建築。”Luca笑着回答極樂的問題,然後帶領她來到了二樓。
他指着樓梯左邊的第一張門,說着是極樂的房間。然後又示意她,她房間旁邊的那間房就是他的,如果有事請随時差遣他。
極樂已經忘記之前的不愉快,現在激動的臉蛋紅撲撲的。
理解地讓Luca放手去忙,自己則進入了說是屬于她的房間。
入眼一片雪白。白色的地毯,白色的天花闆,以白色為基調的梳妝台和桌椅,看上去就讓人心曠神怡的白色邊框的巨大落地窗蒙着半透明的白紗窗布将純淨的陽光過濾過來。極樂隐約看見窗外的小陽台上,也擺放着白色的藤椅藤桌。
kingsize的大床上面鋪蓋的被褥是白底鈴蘭花刺繡點綴,金紅色的天鵝絨床簾規矩地綁在床柱上。坐在床頭的雪白毛茸茸的巨大泰迪熊使這個房間多了絲童趣。
從某種程度上,極樂是個十分幼稚的少女。這一點能從她,歡呼一聲,将淡藍色的小皮鞋踢開,雀躍地蹦上了床,伸手抱住比她人還要大的泰迪熊,打起滾來。弄得被子淩亂不堪。
新生活總是要開始的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