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正上了馬車,坐在馬車裡,看着手裡的幾份供狀。
這是那幾個裡長的交代,關于昨天的土匪圍城以及永平府的一些吊詭之處。
這份供狀裡叙說了很多東西,但對這件事的描述,卻有些奇怪。
他們三人的口供裡,有的認為是永平府的高官在背後支持,有的是說有大戶與盜匪勾結,還有說的是山海衛的人在冒充盜匪。
這些供狀有些亂,周正慢慢看着,抽絲剝繭的從裡面找線索。
周正匆匆而來,匆匆而走,可對壽昌鎮來說,卻大不一樣。
很多百姓站在路兩邊,沒有說話,神情卻很是不舍。
王铮柏看着周正的馬車,轉向王柏禾,道:“三叔,巡按大人就這麼走了?”
擊退了盜匪,一點交代都沒有,就這樣走了?
王柏禾背着手,神色凝重,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很不安,這種不安不是因為害怕盜匪,是源自這位巡按大人。
這位巡按大人昨夜輕而易舉的擊退了盜匪,而今一句話不說就走,這讓他感到了山雨欲來。
周正抵達盧龍縣(永平府知府所在地)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上,天色将黒。
周正一下馬車,姚童順就神色難看的從裡面出來,有些陰沉的道:“大人,沒人迎接,也無人等候。”
周正看着門頭上就差掉落的‘永平府’牌匾,道:“府衙裡還有什麼人嗎?”
姚童順臉上越發不好看,道:“知府空缺半年多,這裡就荒廢了半年,沒有一個人,雜草叢生,滿是灰塵。”
周正聽着,在府衙門口轉頭看了看,見空無一人,笑了一聲,道:“那正好,你找人來收拾一番,買些被褥,晚飯從酒樓訂。”
姚童順見周正還笑得出來,走近一點,低聲道:“大人,永平府的水不淺,這分明是有人給大人難堪!”
按理說,一個欽使,巡按到了地方,地方官員應該集齊迎接才是,但偏偏永平府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樣,一個人都沒有出現,偌大的知府衙門,更是荒廢了半年,無人過問!
周正邁步進去,依舊笑着道:“誰難堪說的太早了,做事吧。”
一群人神色都不太好看,周正這麼大的官,地方居然這麼無視,太放肆了!
衆人都壓着怒氣,跟着周正進了知府衙門。
姚童順分配一下工作,便安排人出去雇人,同時打探具體的消息情況。
天色将黒,永平府一片安靜,尤其是知府衙門附近,更是幽靜的可怕,甚至于一點亮光都沒有。
周正在簡單收拾好的一個書房坐下,身前站丁琪,上官清姐弟,以及一個暗衛。
丁琪似乎得到了周正的鼓勵,話漸漸多起來,看着周正道:“大人,永平府太過了,需要嚴厲整肅才行。”
周正看向他,道:“你覺得應該怎麼整肅?”
丁琪頓時語塞,整頓這個詞他自然知道,但該怎麼整頓呢?
别說知府了,就是周正這個巡按也無權免去永平府府丞以及三個知縣的官職,最多就是上書彈劾,請朝廷罷免。
真要這樣做,不說能不能成,周正這一剛到任就彈劾當地官員,朝廷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周正無能,無法用事?
這些府丞,知縣一個個不來,明顯是抱團,周正初來乍到,強龍不壓地頭蛇,能怎麼辦?
上官烈見丁琪不說話,頓時狠聲道:“大人,好辦!抓一個過來,直接問罪,下獄,我看其他還敢不敢不聽話!”
丁琪立即搖頭,道:“不能抓!要是被他們反參一本,大人更加難做。”
上官烈卻不管,道:“大人,不能明着抓,咱們就暗着抓,反正這裡到處都是盜匪,突然少一兩個人,他們也怪不到大人頭上。”
丁琪看着上官烈,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轉頭看向周正。
即便是上官清眨了眨眼,轉向周正。
他們似乎都覺得,這是一個辦法。
周正輕輕搖頭,道:“咱們是官府,不是盜匪,不到萬不得已,不出此下策。明天你們收拾一下府衙,将六房收拾出來,順便将朝廷批給我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再宣傳宣傳。”
丁琪反應最快,道:“還是大人高明!十萬兩,他們肯定再也藏不住了!”
上官烈反應則有些慢,不懂宣傳‘十萬兩’做什麼,不是說‘财不外露’嗎?
上官清突然說道:“晚上要小心。”
周正肅色點頭,看着丁琪道:“飯菜什麼的,你帶着人親自買回來,水什麼的要小心,不能給人下毒了。”
丁琪見周正委以重任,激動臉色有些漲紅,沉聲道:“大人放心,每一份菜,每一點水我都查驗清楚,絕不給他們可乘之機!”
周正嗯了一聲,道:“都去吧。”
幾人應着,就轉身出了周正的書房。
周正看他們走了,随手拿出那三道供狀,目光落在一個人名上:張永廉。
永平府左府丞,五十多歲,卻在這個位置上,準确說,是在永平府左府丞這個位置上,做了近二十年。
永平府的三個縣的縣令,要麼是他的學生,要麼是他的姻親,知府空缺的情況下,永平府簡直是他的家天下。
永平府一夜安靜,沒有半點波折。
第二天一早,周正起床,蹲在院子裡,用着簡易牙刷在刷牙,看着院子裡打掃的家丁。
上官烈看着周正在刷牙,一臉奇怪的盯着道:“大人,你這牙刷有點奇怪啊?”
牙刷在元朝就有,但刷牙還不是很普遍,上官烈知道,但周正手裡的牙刷,還是有點奇怪,似乎有毛,上面還有些白色的東西。
周正漱了幾口,擦了擦嘴,道:“消息散出去了?”
上官烈還是盯着周正的牙刷,道:“散出去了。”
周正站起來,道:“那再貼出一個告示,要求知府衙門所有在籍官員立刻來向本官述職,過了中午還沒來的,一律革職。”
周正對府丞,各縣知縣确實沒有辦法直接免官,但對于知府衙門的官員,如六房,府堂,經曆司,照磨司,司獄司的頭頭腦腦等等,都是一言而決,隻需知會朝廷備案,無需朝廷任命。
上官烈聽到這個就十分解氣,道:“大人說的是,我這就去命人張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