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與胡清鄭還在下棋，說着一些有的沒的。
胡清鄭看着淩亂的棋盤，十分無奈的道：“你今後還是别下棋了。”
周正自然知道他的棋力，心裡多少有些尴尬，臉上卻不動分毫，依舊自顧的落子。
賀龔，衛重仿佛沒有看到，眼觀鼻鼻觀心。
這時，有衙役來報：“大人，甯知縣求見。”
胡清鄭看了眼周正，見他不說話，便道：“讓他進來吧。”
周正仿佛沒有聽到，繼續盯着棋盤，思索着赢之道。
甯山進來，見周正與胡清鄭在下棋，暗自擰眉，上前擡手道：“下官見過二位大人。”
胡清鄭到底是河間府知府，轉過身，擺着官儀道：“你找本官有什麼事情嗎？”
甯山一路上想好了措辭，不卑不亢的道：“回大人，‘安定行動’在河間縣鬧的民怨沸騰，謠言四起，官吏人心惶惶，無心用事，下官敢問大人，這‘安定行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被抓之人，該如何處置？還請大人示下，給下官一個章程，下官也好給河間縣上下一個交代。”
胡清鄭剛要張口，周正捏着棋子，淡淡道：“什麼人散播謠言？什麼人信謠傳謠？哪些官吏人心惶惶，無心用事？你給本官列一個名單來，本官親自處置。”
甯山看着周正的側臉，神情不由微凝。
他與周正隻見過一次，就是河間府歡迎欽使到來的接風，其他時候，包括陳武詠去天津衛見周正他都沒去，沒見過周正。
這是第二次。
周正臉角分明，神色從容，淡漠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甯山瞥了眼胡清鄭，見他不說話，隻好道：“大人，現在有幾十士紳堵在縣衙，要求下官給個說法，還請大人示下。”
周正依舊沒有看他，道：“要說法？讓他們來找本官，來人，将府衙打開，讓他們進來，本官在這裡等他們。”
立即就有一個衙役應着，快速去開門。
周正身後的楚金使了個眼神，有四十多個侍衛在各處湧出，在路兩旁侍立，從府衙大門一直排到了甯山身後。
甯山看着這一幕，嘴角抽了下，知道再多說無益，隻好擡起手，道：“周大人，下官之子也被官差抓了，不知所犯何罪？”
周正本來捏好的棋子，慢慢的放了回去，轉頭看向甯山，目光冷漠，道：“将卷宗拿來。”
賀龔看了眼甯山，心裡暗歎，答應一聲，快速讓人調來。
刑房的人一直在梳理，甯山之子是排在前十的人，自然好找，卷宗很快就拿來了。
周正翻看着卷宗，給甯山念道：“天啟七年，甯濤與甯家豪仆在青樓與人争風吃醋，打傷七人，青樓走水，燒死三人。同年，甯濤打死縣學生員，你以童試要挾，要家屬息事甯人。崇祯元年，甯濤強搶民女，打死其丈夫，将告狀的父母推下樓，一死一傷，案子懸而未決。崇祯二年，甯濤為了做生意，勒索官紳三萬兩，将進省，進京告狀的人關入大牢，打死三人，現在還有十幾人在牢裡。今年，一個月前，甯濤縱火，燒毀民宅十六間，燒死五人，案子還是不了了之。半個月前，強迫良家婦人賣人青樓，逼死三人。甯知縣，你給本官解釋一下？”
甯山聽着耳後冒出冷汗，臉角繃的鐵直。
這些事情，有的他知道，有的他不知道，而今不管知道不知道，心裡悔恨無比，隻怪當初沒有嚴厲約束那孽子，任由夫人、老娘寵溺，犯下如此多的大錯！
甯山是個孝子，也是個好丈夫，也希望做個好父親，他滿臉痛苦，雙眼裡都是掙紮，良久，噗通一聲跪地，道：“大人，是下官糊塗，讓這孽子造下這麼多孽。下官願意賠償受害之人，下官即刻辭官歸鄉，再不入仕，隻求大人放過小兒一命，下官永世不忘大人恩德。”
周正冷哼一聲，道：“你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抵消了那麼多任命？抵消了甯濤所做的所有惡行？還行，你徇私枉法，因私廢公，有什麼臉面做官？來個，給本官拿下！”
四個侍衛頓時撲上來，将甯山按倒，旋即鎖鍊腳铐全都給他加上。
甯山大驚，完全沒想到周正不按官場規矩，直接就來的狠的，急聲道：“周大人！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即便你是欽差也不能随便拿我！”
周正端起茶杯，淡淡道：“這些你不用跟本官說，到了京城刑部大牢，你盡管喊冤。賀通判，這是你的分内事，盡快落案，呈送刑部。”
賀龔知道，真要送去京城，甯山即便不是處斬，少不了牢獄之災了。
賀龔也了解這不是官場的通行辦法，正常來說，應該放甯山走，大家彼此留個體面，說不定日後還能見面。
不過，周正不按常理出牌，誰也阻止不了，賀龔面色如常的擡手道：“是。”
賀龔話音落下，周正的侍衛就拖着甯山往府衙的大牢。
甯山似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被拖走好幾步才突然大聲道：“周大人，你有什麼條件就直接說，何必如此……”
周正根本就沒有與甯山廢話多說的意思，一個小小知縣，用得着他費口舌？
他之所以要拿下甯山，一來是立威，二來就是堵朝廷的嘴，甯山這個河間府河間縣知縣，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胡清鄭見周正就這麼拿下了甯山，胖臉糾結再三，道：“我給朝廷寫奏本，闡明此事。”
周正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止，道：“那些叫嚣着冤枉，想方設法撈人的士紳豪族，你不要管，我來處置。”
胡清鄭知道周正在永平府是怎麼幹的，胖臉越發糾結了。
在胡清鄭糾結的時候，甯山被抓的消息在河間府炸開。
那商人還堵在河間縣縣衙，聽到消息，雙眼大睜，不敢相信的道：“甯大人被抓了？怎麼可能？他為官向來清正廉潔，怎麼會被抓？”
老教谕震驚異常，顫巍巍的道：“我曾經教過他，他克己守禮，為人謙遜，不會亂來的，肯定是那個什麼巡按搞的鬼，他這是要亂我河間府啊……”
那書香之後的中年人聽着，神色一沉，道：“我這就回去寫奏本給朝廷！”
一群人七嘴八舌，在縣衙門口‘交流’着，沒多久，居然找出了十幾個有資格上書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