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五月。
周正命曹變蛟十面張網,一萬大軍分成十路,在河間府由外而内,進行了轟轟烈烈的剿匪工程。
而祁連則由内而外,展開安定行動。
河間府頓時一片熱鬧,喧沸于上,不知道多少人被攪動。
單單三天,曹變蛟就剿除了十多處匪患,抓捕了近三百匪盜,繳獲錢糧無數。
祁連早有準備,非常有目的性,在河間縣一天就抓了近百人!
河間府,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官民全都坐立不安。
周正到了河間府府衙,與胡清鄭對坐下棋,喝茶。
胡清鄭身後站着賀龔,衛重二位府丞,看着二位大人喝茶,下棋,低頭,面上凝色。
胡清鄭雖然糊弄事,棋力倒是不錯,看着周正散亂的棋局,心裡憋着笑,臉上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道:“難怪在京城的時候那麼多人彈劾你,你能撐到現在真是走運。”
大明官員想要做事,以現在混沌不堪的朝政必然會得罪很多人,那麼彈劾的人就不會少,這樣的結果往往就是被彈劾之人要麼主動辭官,要麼就等着下獄問罪。
别說這些地方官了,就是朝廷六部,内閣的大人物,又有幾個能逃得過?
崇祯朝短短三年,首輔已經換了六個,六部尚書更多,閣臣,六部尚書入獄比比皆是。
閣臣錢龍錫,刑部尚書喬允升被遣戍,前不久的消息,喬允升已死在衛所。
周正認真的下着棋,道:“這麼快就有人彈劾你了?”
胡清鄭又歎了口氣,生無可戀般的看着棋盤,道:“估計在路上了。從昨天開始,找我陳情的官紳多達幾十人,你說我怎麼辦?”
周正落了一子,淡淡道:“你要麼站出來支持我,要麼就默不作聲,你要是亂說話,我就關你進司獄司。”
胡清鄭擡頭看了眼周正,見他沒開玩笑,默默一陣,道:“這樣下去,你遲早會出大事的。”
周正道:“人人都像你這樣,我大明就該亡國了。”
胡清鄭知道勸不了周正,無奈的道:“我在朝廷會盡量幫你想辦法的,你……好自為之。”
周正順手拿起茶杯,道:“你不要動,我有我的辦法。”
胡清鄭眨了眨眼,也跟着抱起茶杯,砸了砸嘴,心裡很是好奇周正的辦法。
賀龔,衛重聽着胡清鄭與周正的對話,兩人對視一眼,眼神裡憂慮,驚悸幾乎一模一樣。
河間府不同于永平府,這裡人口衆多,士紳密布,緊鄰京畿,有一點動靜京城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何況現在這麼大動作。
祁連抓捕的人遍布河間縣,不說地痞無賴,富二代官二代的纨绔更是不少,甚至于,還有一些皇親國戚,勳貴之後,一股腦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了,這是要捅破天的!
周正放下茶杯,擡頭看向衛重與賀龔,道:“本官要換了府衙的六房與司獄司,經曆司,你們有沒有意見?”
兩人連忙擡手,道:“下官沒有意見。”
他們兩人早就商量好了,他們的态度就是‘沒有意見’,将來周正要是被朝廷問罪也與他們無關。
周正不在乎他們,隻要不給他添亂就行。
周正嗯了一聲,道:“将各縣知縣,縣丞,六房,經曆司,司獄司等所有人叫到這裡來見本官,隻要不來,不管什麼理由,一律罷除。”
六房等吏員,完全是知府,知縣任命,不算官,隻是吏,在大明官場是最底層的存在,最接近于官,卻不是官。
賀龔,衛重猶豫了下,還是道:“是,下官這就去傳令。”
在周正與胡清鄭喝茶下棋的時候,河間縣縣衙卻一片鬧騰。
一個中年婦人哭喊着向中年人,泣不成聲的道:“老爺老爺,您可就岩兒一個兒子啊,不能被抓走啊……”
中年人就是河間縣知縣,甯山。
甯山倒豎着眉,一臉怒容的喝道:“我平時怎麼跟你說的?他做了那麼多混賬事你全都替他遮掩,以為有我就萬事大吉,無法無天了,現在知道哭,晚了!”
“老爺,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救救岩兒吧,他才二十歲,他還是個孩子,你不能救死不救啊……”婦人哭的撕心裂肺,滿臉淚水的癱軟在地上,緊緊抱着甯山的腿。
甯山擰緊眉頭,想罵又罵不出聲,滿腔怒氣發洩不出來,越發的惱怒。
這個時候,一個白發老太太在丫鬟攙扶下,快步邁進來,看着甯山就哭腔的急聲道:“老二,你一定要救出岩兒,我們甯家可就這一根獨苗,你不能讓甯家斷了後啊……”
甯山看着老娘都來了,滿心怒氣也化作有氣無力的無奈,道:“娘,我去想想辦法。”
老太太連忙道:“快去快去!”
那地上的婦人慌忙起來,一臉緊張不安的看着甯山。
甯山看着一家人的表情,心裡難受無比,大步出了門。
還沒出衙門,就有一群人堵上來。
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模樣的中年人急吼吼的道:“甯大人,我兒子向來本分,從來規矩,甯大人,求求你放他出來吧,我平日可沒少孝敬,多少銀子您随便說……”
“甯大人,我孫子才十九歲,一直乖巧,肯定是得罪了什麼人,還請甯大人明察秋毫,放我孫子出來。甯大人,您可是從縣學出來的,我還教過你幾天……”白發蒼蒼的縣學教谕,顫巍巍的說道。
“甯大人,我們家那幾個仆從雖然平時惹些事,但從未出過人命官司,算得上是守法,還請甯大人開恩。縣裡不是要修河,我捐一千兩……”說話的人文質彬彬,一看就是書香門第之後。
來了十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話向甯山砸過來,都是河間府有頭有臉的人物。
甯山繃着臉,還嘴都不行。
怎麼說,說他兒子也被抓走了?說抓人的雖然是河間縣的兵差,卻不歸他管?他也管不了?
甯山無話可說,憋着一肚子氣甩手轉身就進門,門房慌忙将門關上,将要湧進來的一群人死死堵了回去。
甯山聽着外面的叫喊聲,又看到迎面而來的老娘與夫人,眉頭一皺,什麼也沒說,大步向後門走去。
甯山自然沒别的地方可去,直奔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