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弄不清眼前這個年輕人的來路,神色恭謹,道:“回公公的話,二位少爺出門拜年去了,并不在府裡。”
天啟聽着‘公公’二字一愣,旋即又笑道:“好,那我們進去等。”
天啟說着就徑直邁步進去,大明,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他止步的嗎?
福伯哪裡敢攔,一邊讓人去将周清荔找回來,一邊領着天啟進入府内。
天啟看着相對寒酸的周府,神情越發開心,信步在院子裡逛起來。
周府的家丁,婢女看着福伯如此恭順,紛紛見禮,而後匆匆離開,各自忙事情。
王體幹見天啟如此高興,瞥了福伯,淡淡道:“還不找個地方讓我們公子坐坐?”
公子?
福伯又看了眼天啟,依舊猜不透他的身份,剛要開口,天啟就指着前面的一個房間,道:“這是什麼地方?”
福伯眉頭一緊,道:“回公公的話,這是我們老爺的書房。”
天啟對周正的家裡情況不太了解,感覺确實有些累了,直接上前道:“那我在書房裡等你們老爺回來。”
福伯剛想阻攔,王體幹推了他一下,趾高氣揚的道:“還不去準備些吃的,我們家公子,你們老爺尋常是沒資格見的。”
福伯自然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非同一般,但周清荔書房裡有很多東西不能讓外人看到,他一面吩咐準備,一面連忙跟過去。
天啟來到周清荔書房,走幾步就看到了周清荔一直挂着的那件給事中官服,微微一笑,道:“原來是清貴世家,難怪一身傲骨。”
福伯有些聽不懂天啟的話,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道:“公公,老爺和二位少爺很快就會回來,您稍候,喝杯茶。”
天啟看着周清荔堆滿書的書櫃,暗自點頭,徑直在周清荔的書桌内坐下,伸出袖子裡的雙手,道:“你們家周禦史平時都喜好些什麼?”
福伯站在桌子前,躬着身,隐約明白這位宮裡人是為了周正而來,神色漸漸平靜,眼神越發警惕,道:“二少爺平時喜好看書,練字,無事一般不出門,朋友也不多。”
天啟隐約響起周正在奏本裡的字,笑道:“确實要好好練練。”
他說着,就看到桌上左手邊有一堆奏本,習慣性的随手拿過來。
福伯看的心頭一跳,卻不敢阻止。
天啟翻開,卻是周清荔上書整頓漕運的奏本,隻不過他現在沒有資格上書,都隻能擺在桌上。
不是不得不看的看,天啟看的認真而且舒爽,對于周清荔的一些建議倒是笑着點頭。
他信手看了幾本,都是關于朝局各方面,希望朝廷有所改革的奏本,字裡行間,一片拳拳之心。
福伯神色越發緊張,他都不知道天啟都看到了什麼。
王體幹立在天啟身旁,一如在宮内,抱手垂眼,目不斜視。
天啟對周正的爹周清荔這些奏本十分滿意,心裡倒是真有了見見的想法,微笑着随手又拿起一本。
這一本天啟看了沒多久,神色忽然漸漸凝肅,雙眼裡笑容斂去。
周清荔書房仿佛陡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着天啟的表情。
王體幹識字不多,也看不到周清荔的奏本,但見天啟的神色,忽然目光銳利的盯着福伯。
福伯神色不變,但雙腿有些發顫。
周清荔的書房裡有很多東西他也不是盡知,有不少是不能讓外人看到的。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公公’看到了什麼,隻能低着頭,強自鎮定。
天啟看着這道奏本很久,表情木然的擡起頭,看向福伯道:“你們老爺平時是一個什麼人?”
福伯擡起頭看着天啟,分不清他的表情,壓着内心的不安,道:“我們老爺是平日不苟言笑,做事一絲不苟,從不收受賄賂,為官正直清廉。”
“不苟言笑?”
天啟仿佛能想到周清荔的面容,臉上嚴酷,藏着一顆慈父的心。
天啟默默的合上奏本,放回去,還甚至幫着整理整齊,站起來道:“回吧。”
王體幹看着天啟的動作,張大嘴,一臉不可思議。
‘萬歲爺什麼時候會整理奏本了?’王體幹心裡震驚無比。
福伯看着天啟的神色,心裡則是懼怕,背後甚至出了冷汗。
天啟心情不好,徑直的走了。
王體幹連忙跟着,不敢問。
福伯送着三個人出府,直到門前才忍不住的小心問道:“公公,可是有什麼不高興?”
天啟腳步一頓,僵硬的表情有了一絲笑容,與他道:“沒事,你們家老爺,周禦史回來,就說我來過了,下次再來拜訪。”
福伯心下多少有些放松,不敢大意,道:“公公可否留下姓名?”
天啟瞥了眼王體幹,道:“王體幹。”
王體幹連忙低頭,不敢言語。
福伯記下這個名字,道:“小人一定轉達,公公慢行。”
天啟似乎重重出了口氣,表情再次變得平靜,轉身大步離去。
福伯看着他的背影,不敢大意,等走遠了,匆匆轉身回到周清荔書房,将天啟看的奏本都看了一遍。
除了那道周清荔要替周正頂罪的奏本外,其他的倒是沒什麼問題。
周正第一次在朝堂舌戰群儒,闖下大禍,危機迫在眉睫,周清荔就寫了一道奏本,準備上書認罪,稱周正所說都是他教的,企圖替周正頂罪。
福伯神色凝重,自語的道:“宮裡人?要是讓皇上知道了,怕是要出大事。”
福伯在意的不是裡面的父子情,而是涉及朝廷之事,再小的事情,可能在乾清宮看來就是大逆不道!
福伯憂慮,焦急的等着周清荔回府。
周清荔本是在拜訪一些大人,想要給周正去遼東提供一些便利,聽着有宮裡人來府,急匆匆的趕回府。
聽着福伯說完,周清荔看着他那道‘請罪書’,眉頭也是緊皺。
這道奏本如果細究那自然是欺君枉法,是重罪。但這道奏本還在這裡,并沒有被拿走,那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問題在于,如果傳到宮裡,傳到皇帝耳朵裡,會怎麼看?
會不會認為周正真的是狂言邀功,還令父頂罪?
不忠那是大錯,不孝那是沒救!
福伯是一臉憂色,道:“他說他叫王體幹。”
周清荔眉頭漸漸放松,神色如常,道:“既然留名,想必是要找征雲做些什麼事情。等征雲回來,你将今天的事情告訴他,這道奏本簡短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