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元月十六日。
吏科給事中,秦人龍府。
秦人龍看着沖進來的錦衣衛,神色大驚。
不等他說話,錦衣衛直接綁住他,道:“秦人龍,你構陷朝臣,貪贓枉法,死定了!不用狡辯,留着到大牢裡說吧。”
秦人龍嘴唇發白,一下子癱軟在地,道:“我我我是被冤枉的……”
錦衣衛哪裡管他這些,直接拖了出去。
與此同時,還有禦史李春,給事中杜齊芳等十多言官被抓,全部都是在大戰時候上書議和,構陷周正,滿桂的人。
“因言獲罪,小人當道!這是要堵塞言路,蒙蔽聖聽!”
“我是要冤枉的,我要上書皇上,我要彈劾你們這群小人!放開,放開我!”
“我杜齊芳忠心為國,為皇上,你們這些奸佞之徒,不得好死!”
一個個正義凜然的大吼大叫,都沒擺脫被錦衣衛抓走的命運。
這個案子群情激奮,朝野動蕩不安,激怒了崇祯,在元月二十一号就被定下,念及年老,喬允升,易應昌等免死,改遣戍,其他三十多人同罪,還包括了工部尚書張鳳祥。
受這個案子影響,還有兵部尚書申用懋,‘庸碌無為’被罷。禮部尚書何如寵緻仕,都察院左都禦史曹于汴‘遇事不前,辜負聖恩’被罷。
七卿,除了吏部尚書王永光,戶部尚書畢自嚴,換了五個!
同時,首輔韓癀緻仕,閣臣錢龍錫以‘私結邊臣,蒙隐不舉’為由,逮捕入獄。
上任首輔的,是閣臣李标。而成基命,周延儒,溫體仁同時位進閣臣!
大明高層,近乎換皿!
或許是念在申用懋為守衛京城勞心勞力,崇祯特意将要離京的申用懋叫到乾清宮,好生安撫了半晌。
申用懋對眼前這位好言好語的崇祯皇帝已經深有了解,冷靜的應對,沒有抱怨,也沒有留戀。
崇祯說了半天,這才道:“遼東事關我大明安危,你覺得何人可接任薊遼督師?”
申用懋倒是沒有想到崇祯是為了這個問題找他,思索再三,道:“遍觀朝野,唯孫老大人合适。”
能被稱之為‘孫老大人’的,明朝隻有孫承宗一人。
他是天啟的老師,在遼東多年,袁崇煥,王在晉等人都是他的晚輩,現在已經七十多了。
崇祯想了又想,輕輕點頭。
他确實找不到其他人了,遼東督師的人選非比尋常,首先就要鎮得住遼東的驕兵悍将,朝野已經很難找出第二個人選了。
還因為,袁崇煥辜負了他,令他惱羞成怒,需要找補。
申用懋本不想多言,但不知為何又想到了周正,道:“陛下,朝廷這次對有功之将帥的封賞有些……少,還請陛下酌情予以增補。”
崇祯頓時皺眉,建虜都打到家門口了,那些文武大臣,有哪一個起作用的?有誰值得封賞?
對于申用懋,崇祯心裡多少有些愧疚,沒有為難,道:“嗯,朕知道了。”
申用懋聽着崇祯敷衍的話,心裡輕歎,沒有多言,擡手道:“臣告退。”
崇祯看着申用懋走了,暗自冷哼一聲,便要繼續批閱奏本。
李忠這個時候端着茶杯進來,恭謹的遞給崇祯。
崇祯下意識的接過來,剛要喝,忽然道:“你覺得,朕這次封賞,刻薄嗎?”
李忠現在是越發謹慎,簡言少語,頓了片刻,道:“皇恩浩蕩,絲縷皆為天恩,怎麼會刻薄呢?”
崇祯輕輕點頭,喝了口茶,但又覺得李忠的話有些不對,擡起頭道:“外面有什麼動靜嗎?”
李忠提督東廠,想了想才道:“萬歲爺,朝野好像對一些大人的離開朝廷,有些……惋惜。”
李忠說的是‘惋惜’,朝野說的肯定不是這樣的中性詞!
崇祯眉頭皺了皺,認真思索一番,道:“這樣吧,加滿桂太子太傅,蔭一千戶,世襲錦衣百戶。趙率教太子太師,蔭一千戶,世襲錦衣百戶。其他封賞由兵部議之。”
李忠應下,剛要走,崇祯頓了又頓,想着申用懋之前的提議,猶豫着又道:“周正……加佥都禦史銜,巡按天津,永平府,河間府三府,并整頓軍備。其他人,命兵部詳細叙功。對了,你先去戶部見過周清荔,再去傳旨。”
李忠有些意外,還是連忙道:“是。”
李忠走後,崇祯喝着茶,自語的道:“周遠山,現在應該不會還不滿吧?”
在崇祯想來,周遠山再次拒絕升官,就是因為他對周正的封賞略顯‘刻薄’。
李忠出了宮就直接來到大明門外的戶部,與周清荔尴尬又生硬的聊了一會兒。
周清荔并不知道李忠與周正的關系,小心謹慎的應對。
宮裡的太監,尤其是近侍哪一個都得罪不起,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會在某些關鍵時刻說什麼話,所以,都是盡可能的敬而遠之。
李忠很快就走了,他還要去給周正傳旨。
李忠離開戶部,周清荔看着他的背影,眉頭緊鎖。
畢自嚴走進來,道:“皇上這是恩威并重,你怕是躲不了多久了。”
崇祯一面給周正施恩,一面又讓李忠先來告訴周清荔,無非還是要周清荔接任刑部尚書。
周清荔想着戶部一堆的繁雜政務,眉宇煩躁,道:“大人,你還能撐多久?我聽說王尚書也有辭官之意。”
王尚書,吏部尚書王永光。在這次風波中,隻有戶部尚書畢自嚴與吏部尚書王永光逃過一劫。
畢自嚴神色微沉,道:“能撐多久撐多久,總要做些事情。”
周清荔道:“下官也是這個想法。”
畢自嚴看着他,輕輕點頭,不複多言。
朝臣們個個憂懼不安,不說畢自嚴,周清荔,即便那些新上任的首輔、閣臣,六部堂官,除了居心叵測想要謀取高位的,其他都是趕鴨子上架,十分不情願。
李忠很快轉道周府,來給周正傳旨。
周正接到這份旨意,很是意外,崇祯怎麼突然這麼大方了?
借此機會,周正與李忠站在院子裡,低聲聊了幾句。
李忠低聲道:“萬歲爺可能是怕外面人說他刻薄,之前還讓我去見了令尊。”
周正心裡轉悠着念頭,有些恍然,繼而道:“我與你各富貴,将來我若有事,絕不會連累你,但你要保我之後的家人平安。”
李忠現在的位置已經不同,周正需要做些安撫。
李忠心裡頓時舒服不少,低聲笑着道:“我與周大人共富貴,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當然要共進退,該出手的時候,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周正瞥了眼李忠身後的幾個内監,低聲道:“以後我們盡量别見面,還是用那個方法秘密傳信。你派人去周氏商會,我打過招呼了,三萬兩,外加蘇州府的八百畝良田。”
李忠聽着雙眼一亮,旋即咳嗽一聲,故意大聲道:“萬歲爺交代的話,咱家都已經跟周大人說了,告辭。”
周正擡起手,道:“恭送公公。”
李忠心裡想念着三萬兩銀子以及八百畝良田,裝模作樣的一本正經的轉身離開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