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帶着一群人上來,看着楊湖緻,好整以暇,還頗為期待的道:“楊掌櫃,還有沒有其他手段?沒有的話,您可就得跟我走一趟了。”
楊湖緻身旁的楊四等人神情緊繃,他們在江南橫行慣了,還是第一次有人上門抓他們,還是都察院的人!
楊湖緻看着葉曉,淡淡道:“替我給周公子帶個話,我的态度始終沒變,凡事好商量。”
葉曉掏了掏耳朵,仿佛聽不懂,道:“那,跟我走吧。”
楊湖緻看了楊四等人一眼,邁步向前走。
他的僵屍臉沒有表情,給人一種十分從容淡定的感覺。
一群人衙役上來,給他們帶上手铐腳鐐,押解着他們返回都察院。
鹽商在京城的勢力網特别多,不說高層的黃立極,李國普,就是中層的何齊會,錢中庭等人,聽到楊湖緻被抓,都是驚的六神無主,飛速跑動起來。
楊湖緻等人剛剛被收押在都察院,黃立極就進宮了。
黃立極站在朱由檢身前,道:“陛下,我大明的鹽政實行綱法,每年進項二十萬,涉及到鹽戶,軍戶數十萬人,還有無數百姓的食鹽生計……而今接近年底,是鹽課最為忙碌的時候,臣聽說,不止鹽課提舉司那邊正在準備替換綱本,周遠山更是大肆抓捕鹽商,臣擔心影響國社安穩,請陛下聖裁……”
朱由檢還是第一次聽到黃立極長篇大論說這麼多,面無表情的好一陣子,道:“你是懷疑,周遠山結黨營私,公器私用?”
黃立極枯瘦的臉上動了下,道:“臣有這個懷疑。”
朱由檢眼神冷漠,道:“據朕所知,鹽課提舉司的馬士英是李閣老舉薦,首輔首肯的,怎麼跟周遠山扯上關系了?”
黃立極頓了片刻,道:“臣隻是懷疑,還需查證。”
朱由檢心裡對黃立極極度不滿,哪裡會聽信他的話,從桌上拿過一道奏本,以及幾張供狀,道:“你看看。”
黃立極有些不明所以,接過來看去。
沒看多久,他的臉色就十分難看。
這是魏钊,侯國興,客光先等人的供狀,裡面詳細的記錄了三人與楊家等鹽商的交易,每個人每年收鹽商五萬兩,他們則為鹽商擺平官場麻煩以及商業對手,其中涉及到戶部,吏部,都察院,漕運,鹽課提舉司,轉運司,再到地方衙門,關系網龐大的不可想象。
尤其是最後還附着一份名錄,是各地大商人與魏公府的關系以及每年的‘進貢’,短短三年,各類項數額就高達五百萬兩!
這份名錄,隻有‘魏公府’一系,并沒有涉及到其他朝廷官員。
黃立極表情凝重,手微微發抖,他哪裡不知道這張名錄的威力,若是真的徹查下去,朝廷沒幾個人能逃脫得了幹系!
或許,已經查了,隻是皇帝沒有給他看!
黃立極額頭出現絲絲冷汗,恭恭敬敬的将手裡的東西放到朱由檢的禦桌上,擡手低頭,道:“臣昏聩,未發現這**商對朝廷滲透如此之廣,之深,危害如此之大,請陛下治罪!”
朱由檢看着他的表情,心裡快意非常,神色不變的道:“這裡隻有魏忠賢,與朝廷有什麼關系?”
黃立極擡着手,一動不動,道:“臣失言。”
朱由檢心裡冷哼,淡淡道:“還有其他事情嗎?”
黃立極放下書,沉默片刻,道:“陛下,建虜新酋來信,盼與我大明修好,還請陛下示下。”
朱由檢臉色驟沉,道:“遼東乃是我大明國土,建虜乃是叛逆!這一點,你與朝臣一定記清楚,如果不清楚,就去問周征雲!”
黃立極沒想到這位新皇帝态度如此鮮明,堅決,擡起手道:“臣遵旨。”
朱由檢讨厭黃立極,直接道;“沒事就去吧,對了,内閣積務态度,來宗道,錢龍錫暫時入内閣幫忙。”
黃立極明白朱由檢的意思,心裡輕歎,早就料到這一天,沒想到來的會是這麼快。
“臣遵旨。”黃立極臉上有些黯然的擡手道。
這些人入閣,待過明年,用不了多久他就得走人了。
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自古定理,誰也改變不了!
黃立極走了,沒多久李國普又來了。
作為朱由檢的第一心腹,未來的首輔人選,朱由檢對他有些失望。
李國普來給那群鹽商求情,本質上是給魏忠賢求情,這件事,是朱由檢容不得的!
“你現在應該盡快熟悉政務,掌握政務,不要關心這些無所謂的事情,知道嗎?”朱由檢看着李國普,沉聲說道。
李國普沒想到皇帝居然是這個态度,心神一凜,慌忙道:“是,臣遵旨。”
朱由檢看着李國普的背影,眉頭皺起,神色不耐。
他感覺到,朝臣就沒有一個是一心為國,合他心意的,全都自私自利,各有所圖!
同時他也明白,朝廷的政務竟如此混沌,一個鹽政居然讓内閣首輔,閣臣親自來說情,其他地方呢?
……
此刻,在宮外,都察院的動作依舊在繼續,并不隻是針對‘楊家’,十六家大鹽商在京城的勢力,以及所謂的‘八大皇商’的人,挨個被抓入了都察院。
這些人不同于楊湖緻,他們被抓的有些莫名其妙,即便是牽扯入‘魏忠賢’、‘崔呈秀’的案子,但來的也太突然了,之前沒有半點風聲。
都察院突然的動作,黃立極,李國普都緊張,何況其他人。
田珍疏約周正在一個茶樓,一臉凝色的道:“你老實告訴我,令尊到底要做什麼?這兩個案子,是否會擴大?”
田珍疏不能不緊張,閹黨,東林黨看似泾渭分明,互相攻讦,恨不得立即置對付于死地,但到了現在,除了以前那些大佬,剩下的,還在朝廷的,已經很難清楚的分辨,騎牆派占了多數。
比如袁崇煥,比如王在晉,比如閻鳴泰,又比如可能很快會入閣的來宗道,施鳯來等人。
更何況,如果兩案無節制的擴大,朝野誰能讨得了好?
所以,他們希望朝局平穩,即便是恨之入骨的閹黨,他們也不急着攻擊了。
“這件事不在家父,在天心。”周正道。
田珍疏眉頭緊皺,看上去很不安,道:“你給我透一句實話,皇上對閹黨到底是什麼态度?”
随着時間的推移,朱由檢再怎麼隐忍也露出了絲絲獠牙,朝野很多人感覺到了心慌與憂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