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别盧坐立不安,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錢糧入庫那是大事,出一點差錯别說他了,就是他們的知府大人等都扛不住。
黃舜胄突然來了這麼一手,讓陳别盧很是難受,心裡彷徨不安。
京城裡的水太深,尤其是都察院的那些禦史,一個個都是人精,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給賣了,做了他們上位的踏腳石!
沒多久,胥吏一個個回來了,将周正的消息查了個底朝天。
周正是中舉而瘋,在京城流傳甚廣,刻意打聽很是容易。
三個胥吏将各自打聽來的彙總給陳别盧,陳别盧頓時沉着臉,深深的皺眉。
“一個瘋了的秀才,不過幾天就履職正七品的監察禦史……背景隻怕不簡單。”陳别盧目光閃爍的自語。
一個胥吏連忙道“他父親周遠山已經辭官,隻是吏部員外郎,應該沒有這個能力。不過我打聽到,吏部的天官,是他們的本家。”
陳别盧臉色微變,道“确定嗎?”
這個胥吏道“确定,他們三代以前還沒有分家。”
陳别盧眉頭松開,臉上一片肅色,道“剛才說,這周禦史開了一個周記鋪子?”
另一個胥吏連忙道“是,據說非常異常的火熱,每天都有幾十兩的收入,很多人眼紅,前不久有巡街禦史去找麻煩,後來就沒了消息,肯定不簡單!”
陳别盧将桌上,黃舜胄給的那份公文扔進垃圾簍,肅然道“讓你們籌措的銀子,籌到了嗎?”
第三個胥吏連忙道“小的在幾個湖州的商行借了,總共五百兩,因為前面借的太多,他們不願意再借了。”
陳别盧神色動了動,道:“我親自去借,你們一個去盯着都察院,如果周禦史出來了,立刻告訴我!一個去周記盯着,我待會兒要去。還有,你,再去打聽一下,這個周禦史以及家裡的人,都喜好什麼,一定要打聽的清楚,知道嗎?”
周正現在是負責湖州府的監察禦史,如果不打點好,他們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若是惹他不高興,拿着監察禦史大印去湖州走一遭,他們湖州府将會大難臨頭!
一幹胥吏自然知道這些監察禦史或者說言官的可怕,紛紛答應着,快速出門。
陳别盧坐在椅子上,心裡稍微安定,目光看着垃圾簍裡的那份文書,有些怨怒的皺眉。
黃舜胄沒少拿他的好處,前天他還親自送去一千兩,卻沒有想到,黃舜胄在這種時候,還要坑他一把!
陳别盧倒是想将那一千兩要回來,卻也知道不可能,目光轉移到了周正身上。
他擡腳出門,忽然心裡一動,又将垃圾簍裡的那份文書拿出來,拍了拍放入懷裡。
都察院,浙江道廊庑。
姚童順進入了周正的班房,看着還在看文書的周正,低聲道“周禦史,已經通知過了。”
周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嗯,沒你的事了,就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姚童順看着周正平靜的神色,猶豫一會兒,還是提醒道“周禦史,黃禦史與李禦史是同年。”
李禦史,就是李恒秉,被周正磚砸的那個,現在周正的上司。
周正這才想起來,放下茶杯,坐正道“你跟我說說,李禦史是怎麼樣一個人。”
姚童順悄悄瞥了眼外面,低聲道“李禦史為人正派,剛正不阿,眼裡不揉沙子,嚴厲起來,連台長都頂。”
周正一怔,片刻又問道“他為什麼入了诏獄?”
姚童順神色一凜,道:“具體我不太清楚,應該是得罪了上面的人。”
“他是怎麼被放出來又官複原職的?”周正問道,這個是關鍵點。
姚童順搖頭,道“這個小人真不知,台裡傳聞也極少,大家好像都很避諱這件事。”
周正若有所思,嗯了聲,道“再給我煮一壺茶。”
姚童順見周正似乎沒有将李恒秉與黃舜胄的關系放在心上,有些不安,還是提着茶壺出去。
姚童順出門,恰好看到黃舜胄的那個小吏從外面進來,兩人對上眼,幾乎是瞬間滿臉堆笑,點頭示意,滿滿的熱情。
但一轉過頭,兩人神色都是微變,匆匆離開。
這個小吏來到黃舜胄的班房,道“黃禦史,公文送過去了。”
黃舜胄立即道“那陳别盧怎麼說?”
小吏神情有些猶疑,但還是道“什麼也沒說,就說了一句‘有勞’。”
黃舜胄皺眉,旋即擺了擺手道“隻要送過去就行了,咱們現在就等着看好戲吧。”
小吏一笑,道“黃禦史說的是,我給您續杯茶。”
黃舜胄頓時神色漠然,道“不用了,你去吧。”
小吏愣了愣,不知道黃舜胄為何突然變臉,隻得道“是是。”
等小吏走了,黃舜胄看着被子裡已經泡過一遍的大紅袍,一臉得意自豪的笑道:“這麼好的茶,怎麼能用普通的水。”
他說着,從桌下拿出一個木桶,道“當然是玉泉山的水。”
黃舜胄泡了一杯茶,輕啜一口,滿臉陶醉,怡然自得。
周正這一天都在班房内,即便是吃飯也是姚童順送進來,從未出去過。
一直到傍晚,周正才伸個懶腰,收拾一番,準備下班。
姚童順在門口看着,沒有說話,顯然還是在擔心。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換把鎖,要是還有人能自由進出,我就找人專門守在門口。”
姚童順臉色微變,連忙道:“小人這就去換,小人保證,沒有鑰匙誰也進不去!”
周正不置可否,都察院的水有多深,他已經體會到了。
姚童順看着周正的背影,一咬牙,轉身回經曆司,拿着一把很大,模樣又很複雜的鎖,在周正班房門上替換。
黃舜胄走過來,看了眼,輕蔑一笑,從容而過。
周正出了都察院,徑直向他的周記走去。
今天的開售已經結束,周記的正門已經關了,周正從後門入。
還未進鋪子,劉六轍就迎過來,低聲道“二少爺,來了一個大客戶,他要定一萬份面膜與洗臉水。”
一萬份,就是兩千兩!
這确實一筆大生意,一般人沒有這麼大的手筆。
‘終于有人看到這東西的潛力了?’
周正神色不動,邁步進去,就看到一個瘦弱中年人一見他就連忙站起來,臉上帶着一種隐蔽的讨好笑容。
周正眸光微斂,上前道“這位兄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