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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乾坤歌 五百四十五、天行健

萬年乾坤歌 紅裳小木 5654 2024-02-21 19:29

  “怎麼?瞧你這神情,心中定是在腹诽朕難伺候?難不成那張正一比朕好說話?”瑞帝笑着說道。

  “草民不敢!”蔡元明趕緊答道,心中卻真的在腹诽張正一當然瑞帝好說話多了。

  當然這并不是代表張正一的性格要比瑞帝溫和,隻是向來草創階段的皇帝要比成功後的皇帝溫和許多。

  位置變了,環境不一樣了,人也不可避免跟着變,打江山的時候可是以兄弟、老師,江山定了,那便君是君,臣是臣,一點都馬虎不得。

  想到這裡,蔡元明心中便又多了一份謹慎。

  瑞帝本想借着玩笑來消散心中的不安,可見蔡元明神情愈發恭謹,想着自己叫蔡元明的目的,心中仍然被莫名的不安所纏繞着。

  先前瑞帝心中的不安此時被蔡元明的話無形中又放大了無數倍,他找蔡元明是來安他的心的,希望能夠從蔡元明的口中說出些對他大瑞有利的話來,結果事與原違,所以他此時更加急切的想從蔡元明口中證明自己的願望是可以實現的,至少他所開創的瑞朝是與衆不同的。

  至少可與文武開創的周朝相媲美。

  “周朝有八百年的國祚,朕的大瑞可否有?”瑞帝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緒,很務實也很不情願的将自己的目标調整了。

  既然萬萬世不行,八百年,甚至比八百年更長久,也是有可能的啊。

  蔡元明見一向英明果決的瑞帝此時竟像一個怨婦般來來回回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隻得沉默以對。

  内心卻忍不住歎息,做人啊,還是欲望小些好,否則再英明的人也會被欲望遮了雙眼,蒙了心。

  “哼哼,你定是在心中腹诽朕不自量力,把自己與先聖相提并論。”瑞帝見蔡元明不言,冷哼了兩聲說道。

  “草民不敢!”蔡元明說道。

  神情極為真誠,語氣卻是很敷衍。

  瑞帝倒也不惱,曬笑一聲說道:“也并非朕妄自尊大,别說文武之道,就是漢高祖,朕也隻能望其項背。不過,朕比他們更得天時,朕有這部律法。”

  瑞帝指着案前的一堆書本滿是自信的說道,雖然他比不上文武先聖,然而經過千年來的摸索積累,在總結前代那些興衰的經驗後,他有了這本他自以為最為完善的律法。

  瑞帝相信,這本律法會讓大瑞走得更遠。

  蔡元明聽了瑞帝的話仿佛看到一個拿了一把稀世寶劍的人說自己以後天下第一了。

  當然瑞帝并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所以他對瑞帝所說的那把“稀世寶劍”立刻充滿了好奇心,立刻趨身向前,瞅着那部律法,見瑞帝拿起,趕緊雙手接過。

  蔡元明拿起那本被瑞帝示為珍寶的律法,翻開來,每看一頁,便停下來細想一會,如此看了幾頁,便覺得其妙無窮,當然也不乏陰狠的地方。

  瑞帝見蔡元明神色變化,心想這蔡元明不虧是白雲先生的弟子,還是個識貨的,不禁有些意得的笑道:“朕的這部律法如何?”

  “甚好,隻是草民愚鈍,恐一時無法全然領會這部律當其中的妙處。”蔡元明由衷的說道,隻是看了幾頁,便覺得他手中拿的是迄今為止他見過的最完善的律法了。

  “不急,時間還早,你就慢慢的在此領會,朕且先把今日的奏書給批了。”

  瑞帝很滿意蔡元明的回答,他原本不安的心又從這部他花費了幾年心皿的律法上找到了力量,終于安靜了些。

  蔡元明見瑞帝說完就不再理他,專心的批閱他的奏書了,便也低頭專心研究他手中的那部律法。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瑞帝将奏書批完,見蔡元明仍然沉浸在他的那部律法之中,心中又安穩了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便半躺在塌上閉目養神。

  隻是,這神,瑞帝是如何也養不了的,一閉上眼靜,瑞帝便無法控制的思慮如何才能永保江山,如何才能讓自己的子孫,至少是将來坐到這個位子上的子孫不昏庸。

  想起蔡元明的那句“愛子之心”,想到張少俠的懦弱,瑞帝禁不住憂慮自己打下的這片大好江山誰才能守住。

  曾經,瑞帝是真的很意屬三皇子李嘯風,後來不知怎的一切都偏離了正道,三皇子竟然謀反自殺。

  如今,他所意屬的,會不會也會偏離正道,想到這裡,瑞帝心中一驚,猛的睜開眼,擺了擺頭,強迫自己将那個念頭壓了下去。

  此時的蔡元明仍然沉浸于那部律法中,未覺察到瑞帝的異樣,外面響起了丁零謹慎而又帶些猶豫的聲音:“皇上,午時已過,您該進膳了。”

  瑞帝瞧了眼蔡元明說道“嗯,端進來吧。”

  不一會,丁零輕手輕腳的将飯菜端了進來,偷看了下瑞帝的臉色,便又極為麻利的收拾好退了出去。

  瑞帝端直湯喝了兩口,直覺無味,随後停下來又瞅了瞅仍在看律法的蔡元明說道:“蔡先生,你來和朕一起用膳吧。”

  蔡元明早就被丁零的聲音驚醒,聽到用膳,方才覺得自己也有些餓了,隻是此時此刻再餓也不能找吃的,于是便又繼續把律法當作食物了,聽到瑞帝傳他一起用膳,哪敢當真,連忙說道:“謝皇上恩寵,草民不餓。”

  “不餓,也陪朕一起用膳。”瑞帝說道。

  “草民不敢。”

  瑞帝當即笑着看了蔡元明一眼說道“先生什麼時候這麼拘束了。”

  “那草民就鬥膽了。”

  蔡元明方才放下手中的律法,謝道。

  “你們這些書生啊,就是喜歡裝模作樣,非得讓别人三請四邀的。”

  瑞帝喝了口湯又繼續說道:“朕可不能慣着你們這些脾氣,你自己随意些吃,可别到時又背地裡譏議朕不禮遇你們讀書人了。”

  “罪過,罪過,草民哪敢。”蔡元明見瑞帝是真讓他陪着用膳,也就不再拘束,拿起飯筷便吃了起來。

  瑞帝見蔡元明吃得香甜,方才也有些食欲。

  “你說朕有愛子這心。”蔡元明吃的正香甜,突然聽到瑞帝長歎一聲說道,趕緊将口中的飯吞咽下去,駐筷做受訓狀。

  “嗯,怎麼不吃了,吃,随邊吃,朕就是與邊吃與你邊說些家長。”瑞帝說道。

  蔡元明聽了,幹笑兩聲,心中發苦。

  家長?這與皇帝說家長,搞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這天下,自古至今,還沒有誰參與了皇帝的家事能夠全身而退的!

  吃頓飯,搞不好就要掉腦袋,這飯,他能吃得下去嗎?

  一時間,蔡元明的精神又高度緊張起來,哪裡還有食欲!

  “朕大概也隻是随便說說。可是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朕除了這江山,最為看重的就是朕的家人了。朕想朕的這個家和和順順,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是朕偏偏一樣沒能做到。”

  “朕不用猜,就知道你們一定在心中腹诽朕無情,說朕冷皿,笑朕逼死了自己的妃子,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你們看到的全是朕的無情,冷皿,可是沒人知道朕心中有多少苦在翻騰,沒人知道朕用了多大力氣來掩隐這些苦,因為朕是這天下之主,朕必須保持冷靜,必須讓你們看到一個強大的不可戰勝的君王!”

  “如此,這個世界才能平靜!大臣們都暗裡說朕想着法的折騰他們,可是朕若不折騰他們,他們便會來折騰朕的,朕隻求他們安靜些,他們安靜了,朕才能安靜!”

  瑞帝說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直了起來,周身散發出不可冒犯的氣勢。

  蔡元明聽到瑞帝的這番言語,心中感歎這越是無情之人越有可憐之處,隻是這人一旦當了皇帝,便會被權欲所迷,什麼夫妻、父子、兄弟之情皆是不見了。

  剩下的隻有無上的權力,和無盡的孤獨。

  蔡元明見瑞帝是與他說這種家事,心中懸着的那塊石頭方才落了下來,這種話隻要他左耳進,右耳出,管住自己的嘴,倒也可保平安。

  “可是不僅大臣們不安靜,就連朕的妃子,兒子們也不安靜,朕曾經最愛的兒子,他竟然想造反,朕心中難受啊。”

  瑞帝說完又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他心中不僅難受,還有焦慮。

  自周武王伐纣之後,不管他的行動如何正義,可是他的行為從此讓接下來的人有樣學樣,自周王朝之後,改朝換代便成為常事。

  随着時代的變遷,這風氣便越來越壞,玄朝之後,那個混亂的時代,不僅臣弑君,連父殺子,子弑父的事情也屢屢發生。

  瑞帝雖然結束了那個時代,并以儒治國,易風易俗,然而榜樣的力量向來是無窮的,他立了一個壞榜樣,僅僅靠語言上的教導,哪怕反反反複複教導了千萬遍,也恐難于消除這種壞榜樣的影響。

  身教向來比言傳有用的多。

  瑞帝不僅要警惕他的臣子有樣學樣,來推翻他創立的大瑞朝,還得警惕将來他的兒子也有樣學樣,嫌他活得太長,迫不及待的想坐上他現在的位子。

  想到那些臣子,又想到如今青春正盛的兒子們,瑞帝也想起了得勢之後仍然年青的自己,何等的意氣風發,對于那些前輩,面服,心中卻是萬般不服的。

  如今,瑞帝青春不再,雖然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也不難猜出他的臣子們,他的兒子們的心态。

  不由得心中萬般無奈與驚恐。

  這個世界最讓人無奈的就是當你千辛萬苦把那些倚老賣老占着位子不幹活的前輩拉下馬之後,自己的位子還沒坐熱乎,突然發現下面還有更年輕的一群人急不可待的對你喊着“你已經老了,該給我們挪位子了,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了!”

  而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你曾經口中的倚老賣老,占着位子不幹活的人。

  更為無奈與驚恐的是這些年輕人中還有他的兒子!

  比如三皇子李嘯風,可能還有太子,老四也很有可能,小五,小五……

  瑞帝想到這裡,不敢再想下去,可是疑心卻越來越重,那本秘書上的谶語卻又在腦海中冒出。

  蔡元明低頭不語,他此時方覺剛剛自己的想法太可笑,皇帝的飯哪有這麼好吃的,瑞帝怎麼可能真與他說家長裡短。

  果然,沉默了許久,蔡元明便聽瑞帝問道:“先生以為朕的太子如何,能否為朕守得大瑞江山?”

  “草民隻是在昨日晚宴上與太子殿下有一面之緣,哪敢胡說八道。不過虎父無犬子,皇上既然立太子殿下為儲君,想必太子殿下定不負皇上所托。”

  蔡元明強裝輕松的說道。

  “那朕的四皇子呢,他如何?”瑞帝又繼續問道。

  “四殿下草民倒是有耳聞,和皇上一樣英勇,是一員猛将可為皇上鎮守邊疆。”

  “一員猛将?你的師父白雲老頭好像說過他不隻是一員猛将。”

  瑞帝的語氣漫不經心,心中卻是不由得緊縮起來,以至于他的臉顯的更加木然,如果那本秘書上的谶語是真的,那麼那個終将克自己的人會是四皇子嘛?

  想到相克,瑞帝似乎更願意相信是四皇子李嘯炎,這個兒子似乎一直都克自己。

  而且,那個白雲先生似乎對四皇子另眼相看,甚至當時有傳出白雲老頭說四皇子李嘯炎就是将來的皇帝。

  這話甚至當時四皇子李嘯炎自己都講過,不過那時四皇子好像瘋了。

  “皇上聖明,家師從未對元明評價過衆位皇子。怕是有人假借家師之名混淆視聽。”

  蔡元明說道。

  “是那白雲老頭親口對朕所言,難道還有假?”

  “若真是這樣,那一定是家師老糊塗了。”蔡元明苦笑着說道。

  “此話怎講?”

  “皇上未登大位之前,家師可以向他人說過皇上才是救中原百姓于水火之中的那人?”

  蔡元明反問道。

  天選之人,在得道之前,特别是在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之前,大多都是被隐匿形迹,與常人無異,所以往往有大成就者,起初都是看起來不那麼引人注目的,這便是天道。

  白雲老頭不可能逆道而行,透露如此大的天機,将天選之人暴露于危險之中。

  若不然,當年白雲老頭直接跟周武帝說瑞帝才是真正的天選之人,那麼瑞帝早就沒命了。

  這個道理,瑞帝也是懂的。

  隻是多疑的瑞帝此時又暗自懷疑,蔡元明這樣講是為了隐藏目前實力還不足的四皇子的形迹,畢竟瑞帝對着那個谶語,左思右想,隻覺得四皇子李嘯炎是最有嫌疑的。

  若真是這樣,那麼這個兒子…….

  可是萬一自己的猜測錯了呢,難道自己要如當年的周武帝一般,懷疑錯了人,反而給了他這個真命之人機會?

  瑞帝的面色了随着内心的變化而起伏,殺氣與猶豫之色交替顯現。

  良久瑞帝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接着又沉默了許久,才聽到瑞帝用黯然的聲音問道“這一轉眼,朕的兒女也有二十多個了,從太子到小五都能為朕分憂了,他們可否會如老三一樣等不及了。”

  瑞帝從來沒有覺得如此為難過,偏偏在這事上,他覺得無解。

  年長皇子,他怕他們等不及;年幼的皇子,他又怕自己等不及。

  “皇上不必為此擔憂,一切皆順道而行,便無吝。”

  此時蔡元明本無需回答瑞帝如同自言自語的感歎,可是他一時心軟,忍不住接了一句話。

  人間已太多慘劇,不論是他還是他的師父,皆是于心不忍。

  “順道便無吝?此話怎講?”瑞帝也沒想到蔡元明會接這句話,兩眼滿是希望的望着蔡元明。

  “雖有國士之力,而不能自舉其身,非力之少少,勢不可矣。凡事隻能順勢,不能逆勢。”蔡元明斟酌再三說道。

  “所以呢?”瑞帝聞言面色微沉,盯着蔡元明問道。

  蔡元明咬了咬牙回道“道法自然,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方能永垂不朽。逝者如斯夫,唯有如川流水般活潑潑的,才能不斷前進。”

  蔡元明的話音一落,瑞帝的面色愈發暗沉,與此同時,他感覺他的心也不停的向一個無底的深淵墜去。

  他剛剛還在擔心長江後浪拍前浪,自己這個前浪被拍到江灘上,這會蔡元明便說逝者如斯夫,這不正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印證了那個谶語!

  “所以呢?”瑞帝又接着問道,殺氣隐隐的浮了上來。

  “沒有人能夠逆天而行,大勢所趨勢,有時退一步海闊天空,否則隻會被大勢所碾壓,隻會讓自己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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