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茫茫,鵬逐日,羽生叱咤。
臨大河,雪飛浪躍,長虹橫架。
佳麗娉婷渾似月,江山磅礴猶如畫。
莫蹉跎、磐石化微塵,空潇灑。
持長戟,飛鐵馬。
驅胡虜,平天下。
憑滿腔熱皿,一心稱霸。
嘗盡千辛榮辱棄,曆經百戰功名挂。
歎歲月、壯志不曾酬,身塵化。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分是合,皆出于一個“利”字,分有分利,合有合利,分利大則人心思分,合利大則人心思合,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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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隆二年正月十六日寅初一刻,天還未大亮,此時晨涼如水,細風鑽進花乘舟的後脖頸時,他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後背剛剛滲出的溫熱汗水頃刻如寒冬的冰雨,一下子全部鑽進了他的心中,令他混亂的心髒也随之抖動了一下。
花乘舟,字無色,大興朝金陵廣德人氏,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如今是宮中尚藥局一名新進的侍禦醫,長相也算是中上之姿,正是:面容清秀目字臉,二眉相交配細眼,鼻頭寬長口如弓,輪廓相扶耳内圓。
這是花乘舟第一次走進這個莊嚴而又神秘的地方,有點向往,卻又有點害怕,他的右肩背着一個木箱,疾步地跟在前面兩位引路人後面,他稍稍向左一瞟,東方已經出現了很純很純的魚肚白,讓他感覺很迷離,如天馬行空一般,仿佛覺得自己的未來像随着清晨的魚肚白一樣,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升了起來。
花乘舟趨步緊跟着引路人,也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個遊廊穿堂,邊走邊思量着。
昨夜,花乘舟第一次在尚藥局值夜,他正在打瞌睡的時候就遇到一個突發事件,今晨寅時初刻,監國太子被發現已經不省人事多時了,如今依然昏迷不醒。他剛剛聽到這個消息,心髒不由地砰砰直跳,他既興奮又擔憂,興奮的是,如果他能夠憑着自己高超卓絕的醫術,将監國太子從睡夢中喚醒,那麼他以後就能夠在尚藥局裡立足了,甚至能夠得到監國太子的青睐,一展他的醫學抱負,這是每一個學醫的追求,亦或是他個人的最高夢想;擔憂的是,如果監國太子經他一番診治後,沒有醒來,甚至一命嗚呼,那麼他的禦醫生涯,甚至他的性命也會就此終結了。
思緒如電,花乘舟馬上又低下頭,一路小跑似的走在用着漢白玉鋪滿的地面上,在兩盞燈籠的照耀下,腳下閃耀着溫潤的光芒,前方隐約可見一座宮殿,被雲煙氤氲籠蓋着,很不真切,越來越近,花乘舟的心跳也越來越快,突然腳前出現一溜四級台階,他愣了一下,擡起頭,就看見那宮殿的飛檐上用檀香木雕成的兩條飛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欲騰空而飛一般,金黃色的琉璃瓦現在被晨色掩蓋下頓失色彩,瓦片下懸着一塊黑色的金絲楠木匾額,四周鑲着金邊,隐約可見上面題着三個龍飛鳳舞的金字:瑤光宮。匾額下挂着一副羊毛氈簾栊,簾栊上繡着五彩雲鳳,兩位引路內侍已然掀開簾栊,低首哈腰地面向花乘舟,花乘舟頓了一下,平撫了一下緊張的心情,心中默念神農保佑,就提起衣袍的前擺匆匆拾級而上。
此時的瑤光宮,晨霭深厚,華燈依舊;殘冬繞梁,清風悠悠。
花乘舟剛剛踏入正殿之中,一股股香氣襲面而來,一陣陣熱浪撲面纏身。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居中而置的螭首鳳紋羅漢床,床寬三丈,床的正中是一座軟坐榻,坐榻兩邊各置一圓幾,床的三面圍欄镂刻着螭首鳳紋,絢麗而又莊嚴,雅緻而又大方;羅漢床後面是一道蘇錦百鳥朝鳳屏風,屏風上繡着百鳥朝鳳圖,富麗堂皇,貴氣逼人;羅漢床兩側豎立着兩個三尺高的三足白瓷蓮花香爐,蓮花瓣片片朝上,微微收口,自然而不失莊重,爐身五層,錯落有緻,下連三層台基,典雅沉穩,香爐正燃着龍腦香,兩股暖香袅袅升起,濃郁而又沉重;殿内擺放着數個掐絲琺琅七星燭台,燭台銅制,燭台底座用琺琅嵌繪着朵朵牡丹圖案,每個燭台上點燃着七根通臂紅燭,燈火通明,猶勝白晝;大殿内豎着十數根金絲楠木立柱,每個立柱上都雕刻着盤柱而升的金龍,栩栩如生;殿内有許多姿色清秀的宮女恭首在兩側,或手托金盤,或手端金盆,或手捧金盂,不一而足;大殿的東側,豎立着一道巨大的沉香木十二花神屏風,屏風镂刻着梅花、杏花、桃花、牡丹花、石榴花、蓮花、桂花、菊花、芙蓉花、山茶花、水仙花等十二位花神,面向昆侖山,遙壽西王母;花乘舟豎耳細聽,屏風裡傳來一陣陣抽泣之聲。
花乘舟在立于殿中等候,其中一位引路內侍繞過屏風進入暖閣傳話了。有七八個着裝豔麗的絕色嫔禦站在一張白檀香榻前,個個手拿着精緻的手帕掩鼻輕輕地抽泣着,其中一位柔美脫俗的女子邊哭邊喚:“殿下,殿下...”
那內侍快步走至那脫俗的女子身旁垂首禀道:“禀太子妃,花禦醫已經到了。”
太子妃連忙止住了抽泣,起身側立讓出位置,滿面愁容的道:“速喚花禦醫入内為殿下診治。”
那內侍施禮唱諾,片刻便引來花乘舟。
花乘舟忙疾走幾步,掀袍跪地,道:“下臣參見太子妃,參見各位嫔禦。”
太子妃右手懸空虛托道:“花禦醫免禮平身,速速診斷太子殿下玉體何恙,為何本宮一直喚不醒殿下?”
花乘舟唱諾起身,将藥箱從右肩上取下,整了整衣袍,坐在鳳榻旁的圓錦凳上,從藥箱中取出脈枕,輕輕地将監國太子的左手放在脈枕上,右手三指按脈,剛一觸脈,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心道:“我命休矣!”。
因為此刻監國太子的手腕冰涼一片,且毫無脈象,他已經顧不得什麼宮中禮儀,倏地站了起來,伸出左手就将監國太子的右手握在左手,也是冰涼一片,他的心也冰涼了一片,右手顫巍巍地向太子的脈搏上按去,頓了半盞茶的時間,突然如觸電一般收回右手,探了探太子的鼻息,無進亦無出,花乘舟徹底絕望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起來:“殿...殿...殿下...殿下賓天了,殿下賓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