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令兼禮部尚書章博的府邸位于城北的樂昌坊,樂昌坊周邊居住的都是皇親國戚和朝中重臣,章博的府邸能夠落在此處,完全得益于國主和太子的寵信,想當初,章博最得意時,曾厚顔無恥地向國主讨要玄武湖作為自己的私宅後園,最後因為唐铮、成峤等人反對,才作罷。
雖然這裡環境清幽,遠離鬧市,可是沒有南城的繁華,所以章博在南城另置了一座别院,他經常在南城的别院生活,章博别院坐落南橫街之北的來燕坊,從來燕坊出發,由南橫街一直向西,直到南橫街與禦街交口,再右拐一直向北,便可直達皇城,如果左拐一直向南,便可直達金陵城的南門--朱雀門,交通十分方便。
來燕坊東邊是南軍庫,西邊是崇賢坊,北邊是華清坊,南邊是飲虹坊,來燕坊、崇賢坊和華清坊等裡坊,因為與繁華的鬧市保持着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再加上周圍槐柳成蔭,風景優美,環境清幽,氣候怡然,所以在這些裡坊中居住大多數都是當朝握有實權的大人物,比如民部尚書馬彥錄在崇賢坊也有一座别院。
由于突然無緣無故失寵,章博心情極其糟糕,在來燕坊的别院用過晚膳後,便搖搖晃晃地來到暖閣,半靠在藤交椅上,有幾個俏麗豐滿的丫鬟捏肩按背捶腿,章博微睜着雙眼,看着楚腰雪兇不停地在眼前閃動,糟糕的心情稍稍得到一些安慰。
章博正在欣賞眼前的美景時,突然有一俏麗的丫鬟來報:“禀老爺,民部尚書馬大人和鴻胪寺卿闫大人到訪!”
章博嗯了一聲,極不情願地收回色眯眯的眼光,腦中迅速地轉動起來,他們二人夤夜來訪,肯定不是來找自己談心叙情,更何況自己與他們二人沒有什麼交情,章博和馬彥錄都很得國主和太子之寵,所以他們二人之間經常出現嫌隙和矛盾,都想獨得國主和太子的寵信,至于闫虛,章博很少與他交往,再加上章博好攻讦他人,許多朝臣都不願與章博為伍,隻因為闫虛之弟為甯武軍大都督,所以章博不曾得罪過闫虛。
今日在中書省衙署中,因為成太尉和蕭司徒突然出示太子的令旨,設立兩殿議事,而兩殿議事成員之中,他們三人都不在其列,所以他們三人便同氣連聲,一緻質疑和反對設立兩殿議事,馬彥錄熱衷權利,他極力反對可以理解,可是闫虛這個人行事一向低調,很少主動做出頭之鳥,為何他也在衆目睽睽之下反對成峤和蕭晏?難道闫虛是因為不甘寂寞,想要出手争權奪利了?還是因為闫虛不想成峤蕭晏獨持朝政,想要做個禦史,監察君臣,留名青史?
章博仍然半靠在藤交椅上,眼珠之中盡是耀眼的兇雪,心中卻是翻騰的潮水,他搞不清楚闫虛的真實意圖,報信的丫鬟以為老爺沒有聽見,又重複了一遍,章博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道:“知道了,好生招待兩位大人,我換身衣裳,片刻便過去。”
半盞茶的工夫,章博換了一身素絲圓領道袍,來至會客廳,三人相互施禮寒暄畢,分賓主落座。
章博端起一杯茶,一邊吹一邊道:“二位大人聯袂夤夜造訪寒室,不知所為何事?”
馬彥錄和闫虛對視一眼,馬彥錄笑道:“世安兄,你我心知肚明,何必遮遮掩掩呢!”世安是章博的表字,馬彥錄為了拉近章博的關系,所以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章博呡了一口茶,仔細地回味了一下茶香,這才輕輕地放下茶杯,開口道:“哦,愚弟不甚明白,請舒溫兄指教。”舒溫是馬彥錄的表字。
馬彥錄最煩章博明知故問的臭脾氣,起身拱手施禮道:“既然世安兄不明白,我也不必廢話了,就此告辭!”說完,便要動身離開。
闫虛忙起身拉住馬彥錄,勸解道:“舒溫兄留步,請容小弟一言,世安方才不過是玩笑之話,不必當真,如今大事未定,一定要沉着冷靜。”
馬彥錄瞟了一眼章博,隻見章博依然穩坐在胡椅上,一動不動,心中惱火起來,今天在衙署因為同仇敵忾,才與章博站在同一戰線,沒有想到章博此人如此可恨,居然這般拿捏自己,若不是闫虛極力相勸,今晚他絕不會登門拜訪章博,自己已經放下身段拜訪,而章博卻明知故問,自擡身價,馬彥錄氣道:“不必了,行縱兄,我看章大人并非同道中人,你我何必在此碰壁,受這腌臜之氣,不若早早回去與周公會晤。”行縱是闫虛的表字。
闫虛朝章博拱手施禮道:“世安兄,我們三人如今坐在同一條船上,理應同舟共濟,不該互相猜忌,今夜我們冒昧造訪,确實有大事想與世安兄商量。”
章博故意這般造作,就是想看看他們二人到訪,到底是誰在主導,現在看來,一定是闫虛拉着馬彥錄過府造訪,他們二人夤夜造訪的目的很明顯,肯定是為了兩殿議事制度,至于闫虛到底為什麼熱衷于牽頭此事,章博是百思不得其解。
從剛才馬彥錄的表現,章博看出了馬彥錄并非真心實意與自己結盟拉派,隻不過有共同的苦衷,馬彥錄才放下身段,向自己抛了一支橄榄枝,可是馬彥錄性格急躁,臉皮又薄,自己不過是态度冷淡了些,他就受不了,真是個難成大事的人。
章博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起身拱手施禮道歉道:“是愚弟愚鈍,未能明白二位兄長的慧言,請二位兄長海涵,我們坐下慢聊,坐下慢聊,來人,撤走涼茶,上極品舉岩茶。”
片刻,有侍女換上剛剛煎好的舉岩茶,隻見此茶觀之碧乳,嗅之清香,品之甘芳,确實是上等的好茶。
馬彥錄此刻卻品不出其中的滋味來,随便呡了一口,便放下茶杯,臉色深沉,不言不語。
闫虛和章博都仔細地抿了一口,互相點點頭,闫虛放下茶杯,開口道:“世安兄,這幾日在衙署,我們三人你言我語,相互照應,配合得相當融洽,為何今晚卻要再三刁難在下與舒溫兄?”
章博猛拍額頭,裝作恍然大悟狀,道:“哦,原來二位兄長造訪是為了太子設立兩殿議事,确實是愚弟糊塗,竟然忘了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