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洛此時就站在鎮撫司衙門的院子裡，他的對面坐着兩個老頭，其中一個他認識，是唐謙，另外一個他不認識，

　　不過即使不認識，他也猜得出來，

　　蔣瓛，

　　對于這個老人，陳小洛可以說是久仰大名，藍玉案便是出自此人的手筆，一紙诏獄，千顆人頭滾滾落地，

　　誰能想到，沾滿鮮皿的竟然是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下官見過都指揮使大人，見過唐老先生。”

　　陳小洛畢恭畢敬，

　　他想不通唐謙為何也會在這裡，看樣子兩個人還是舊相識，雖然心中疑惑，不過見唐謙在，他倒是把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自己在王家的所作所為總算有了合理的解釋，至于有解釋不通的地方，不好意思，你們去問唐老頭，他全都知道，

　　甚至自己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蔣瓛也在打量着陳小洛，不高的身材穿着一身青衫，在這個天氣倒是顯得單薄，眉目之間确實是有幾分陳安的模樣，

　　“你在瓜洲的事兒唐老鬼都與我說了，你做的很好。”

　　蔣瓛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讓人聽着很舒服。

　　陳小洛聽的心裡明白，

　　意思是王家的事兒翻篇了，丫的老子安全了。

　　還沒剛要彎腰拱手，

　　卻聽蔣瓛接着道，

　　“鑒于你出色的表現，鎮撫司定下提擢你為錦衣小旗，領從七品薪俸，回頭讓劉東廣領你去五軍都督府認簽領取印鑒。”

　　陳小洛這才拱手稱謝。

　　錦衣衛也隸屬于軍戶，軍戶的升遷任免都是由五軍都督府簽發。

　　稱謝之後，陳小洛站在一旁，

　　他才不信僅僅是為了升他一個七品，呃……是從七品的芝麻官，會讓蔣瓛這個正三品的都指揮使親自接見，而且旁邊還站着一個舊相識的唐謙，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果然，

　　唐謙走了過來，

　　“如果我說，你爹陳安與蔣老頭也是相識多年的好友，你信不信？”

　　陳小洛不置可否，

　　他早就知道他爹是錦衣衛的事兒，是錦衣衛自然便有可能認識蔣瓛，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點頭。

　　唐謙笑了，

　　“你來之前，蔣老頭求我一件事兒。”

　　“什麼事。”陳小洛。

　　他問完後又感覺有些詫異，堂堂錦衣衛都指揮室竟然會有事求到唐謙？

　　“你是不是很詫異，堂堂錦衣衛都指揮使怎麼會求我這個糟老頭。”唐謙笑道，言語中竟将陳小洛的心思猜的一絲不差。

　　“其實你不用詫異，因為這件事他也拿不準，所以來求我，可是我告訴他你求我也沒用啊，因為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兒陳小洛會不會同意。”

　　陳小洛怔住，

　　聽這意思，哪裡是求唐謙，分明是在求自己……

　　他掏了掏耳朵，

　　确認自己的耳朵沒出毛病後，

　　無奈問道，

　　“什麼事兒？”

　　唐謙回身走到石桌前，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呷了一大口，

　　深呼吸，走過來，道：

　　“蔣老頭，他想收你為徒。”

　　what？

　　搞笑的吧，

　　陳小洛偷偷用手狠狠掐自己一下，好吧，疼的還是自己。

　　三觀盡毀，

　　明朝的殺人狂魔，藍玉案一手的締造者，大明朝的頭号特工，

　　蔣瓛，

　　竟然要收自己為徒，特麼的還要問自己同意不同意，

　　意思是自己不同意，他還得上杆子求自己？

　　不過，

　　他求自己也不能答應啊……

　　陳小洛清楚的記得，蔣瓛最後的下場可不好，如果自己跟他有什麼牽連，會不會落得一樣的下場，

　　在大明朝混最主要的是跟對人。

　　正所謂，選擇比努力更重要，甯可拜錯神，不要跟錯人。

　　如果跟陳小洛說這個話的是燕王朱棣，陳小洛二話不說麻溜的答應，可說這話的是蔣瓛，鬼知道他還能活幾天，

　　跟他混？

　　得，

　　陳小洛還不想英年早逝。

　　他搖搖頭，

　　“多謝指揮使大人好意，下官自知愚鈍，怕浪費了指揮使大人的心皿，還是算了吧。”

　　唐謙哈哈一笑，

　　他回頭對着蔣瓛攤攤手，示意自己也沒辦法，這可是陳小洛自己的選擇，跟他可沒關系。

　　蔣瓛不甘心，

　　眉頭緊皺，

　　“你要知道我的所學便是唐老鬼也比不上，你确定不想學？”

　　陳小洛吃了一驚，

　　他是知道唐謙的厲害的，光幻術這一項，他孫女唐賽兒用的幾次幻術都讓陳小洛羨慕不已，而唐謙的揮袖斷發的功夫更是了不得，

　　而蔣瓛竟然說唐謙比不上他，唐謙就在他一旁，若是他吹牛皮隻怕按照唐謙的個性早就翻臉，

　　唐謙沒吭聲，

　　說明蔣瓛所說非虛。

　　不過，

　　你再牛掰跟我又有什麼關系，我總不能為了牛掰一時，斷送了自己的性命吧。

　　陳小洛仍舊搖頭。

　　“我可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有我做你師父你在錦衣衛足以橫着走。”

　　蔣瓛循循善誘。

　　啊呸，

　　陳小洛恨不得一口吐沫星子噴他的臉上，

　　你丫的過兩天兩腿一蹬就完球了，我還橫着走，躺着走還差不多，而且是直挺挺的躺着。

　　繼續搖頭，

　　反正你丫的說的天花亂墜老子也不能同意。

　　蔣瓛急了，端起茶水一口喝個精光，

　　“隻要你拜我為師，我會向皇上舉薦你，等你立功幾次，以後這錦衣衛都指揮使都是你的。”

　　陳小洛兩眼一翻，

　　都懶得再繼續搖頭了，再搖下去非得搖斷了不可，這老頭怎麼如此冥頑不化呢，他怎麼就不明白不是條件不好，是基礎太差的原因呢。

　　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不論你現在許下什麼樣的美好，如果最終你嗝屁了，一切都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不對，

　　應該是一場噩夢，

　　“大人，下官對于升官發财并不感興趣，老婆孩子熱炕頭兩畝薄田一頭牛才是我心中所想。”陳小洛無奈道。

　　唐謙點頭，

　　“臭小子倒是有幾分傲骨，等一會随我去見我孫女，她可一直嚷着要吃你做的驢肉火燒呢。”

　　“好，有機會一定給她做。”

　　提到唐賽兒，陳小洛腦海裡飄出那個古靈精怪丫頭的模樣，想想也還真是許久未見，隻要這丫頭不捉弄人其實還是蠻好相處的。

　　唐謙與陳小洛兩人之間說話，好似當蔣瓛不存在一般。

　　手挽着手轉身就要往外走，

　　連告辭都嫌麻煩，

　　還未走到門口，

　　便聽身後傳來蔣瓛的聲音，

　　“你的娘子馮瑩瑩，似乎是宋國公馮勝的孫女。”

　　陳小洛怔住，猛然回頭，兩眼一絲厲芒閃過，看着蔣瓛，

　　拳頭緊握，

　　許久，

　　歎了口氣，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

　　“說吧，

　　拜師怎麼個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