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他繼續問道，“你快點的，我已經在出租車上了！
”

　　“好吧！
”小念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話梅鎮秋水路336号，我們家的老宅子，條件可不好，勸你還是别過來！
”

　　“别廢話！
”圖蘇被她逗笑了，開心地說道，“我一會就到，你趕緊回去收拾一下！
就這樣，挂了啊！
”

　　挂了電話，圖蘇一臉的雀躍，他對司機說：“去話梅鎮秋水路336号。
”

　　“那麼遠？
”司機愕然道，“至少得四十公裡......”

　　“兩百小費。
”圖蘇一句話打斷了他的疑惑。

　　小念提着一大堆的吃的用的，一路小心地用行李箱駝着，路過溝窪的時候，還得格外小心，生怕一個用力，就把推拉杆給弄斷了。

　　門口的路是新修的，記得上大學走的時候這條路已經很殘破了。

　　從媽媽去世後，老宅子就一直空着，沒有人住，也沒有人打掃。

　　“這是誰啊？
”鄰居探着頭觀望，新嫁過來的小媳婦，都不認得小念。

　　“這不是淑雲家的閨女嗎？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說道。

　　“不是演電視嗎？
怎麼回來了？
”

　　“演員就不能回家看看了？
”

　　“怎麼就她一個人啊？
”

　　“不知道啊！
”

　　......

　　小念耷拉着腦袋，從行李箱裡取出鑰匙，打開大門，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大門重新關閉，小念把大門反鎖起來。

　　一切議論紛紛的聲音被隔絕在外面。

　　她聽到這種聲音就覺得很刺耳。

　　青石路上布滿了青苔，角落裡到處都是碎屑。

　　她打開正堂的門，剛把手上的東西拎進屋裡，忽然幾隻麻雀從屋裡逃竄而出，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知道窗戶上有一塊玻璃破了一半，那些麻雀肯定是從那裡鑽進來的。

　　她走進屋裡，一股陰冷發黴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放下東西，開始行動起來。

　　櫃子裡的被子，有點發潮，但将就着能用。

　　她打開各個櫃子和抽屜的門，總害怕會突然從裡面蹦出個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也沒有，她終于松了口氣。

　　她洗了兩條麻布，從小獨立的她，幹起家務活來，十分順手。

　　擦桌子拖地，最後，才是外面的地。

　　收拾完一切，垃圾桶裡終于有了一把垃圾。

　　眼看着天快黑了，她開始鋪床。

　　鋪完床，把行李箱拖拽到卧室裡，她已經累到不想說話的程度。

　　她打開燈，屋子裡一片亮光。

　　那張折疊的餐桌搬來搬去，從屋裡搬到屋外，從屋外搬到屋裡，她的童年時光裡，這張餐桌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外面的青石路，一下雨就生出許多青苔，她不知道在那裡摔倒了多少次。

　　還有那個簡陋的衛生間，便池總是出毛病，無法抽水。

　　從前沒有熱水器和取暖器，隻能自己燒水，倒在一個洗澡盆裡。
夏天倒無所謂，一到了冬天，天知道她每次洗澡都是怎麼洗的。

　　好在後來上了藝術學校，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演出，她從那時起，就開始給自己賺零花錢了。

　　老媽命不好，熱水器和浴缸剛裝上不到一年，她就生病了，并且是很嚴重的病。

　　桌上放了好幾個獎杯，是她從小到大的榮譽。
牆上張貼着她的獎狀，整整齊齊。
這些都是媽媽引以為豪的東西。

　　廚房裡，破舊的瓦斯罐，早就不能用了。

　　看到那個竈台，她想起媽媽在晨光中煮飯的樣子，媽媽的身形總是那樣忙碌，休息的時候，又是那樣的憔悴。

　　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做飯，有一次忘記關煤氣，被媽媽揪着耳朵一頓臭罵。

　　“跟你說了多少回？
啊？
知不知道爆炸了會是什麼後果？
會把人炸成碎片，你知不知道？
”

　　“媽媽沒了，你怎麼辦？
你沒了，你讓媽媽怎麼辦？
”

　　她在哭，媽媽也在哭。

　　從那以後，她用過煤氣，第一時間，先檢查開關是不是全部都關好了。

　　媽媽最喜歡的縫紉機，她用這台縫紉機做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有了那些衣服，小念從來不會為買不起名牌而感到苦惱。
她覺得媽媽親手做的衣服才是最寶貴的。

　　她想起有一次，媽媽做了一條背帶褲給她。

　　同學笑話說她老土，她說：“你懂什麼啊，這叫純手工制作，你家有錢，可是你媽不會做衣服啊！
”

　　結果那個同學回家跟她媽媽哭鬧，非要她媽媽親手做一件衣服給她。

　　從有記憶伊始，她就不知道父親這個詞的含義。

　　她第一次向媽媽追問，是因為三年級的一篇作文，題目叫做《我的父親》。

　　她不知道怎麼寫，她說：“我沒有父親，我爸爸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

　　老師恍然大悟，在同學們的議論聲中，機智地在父親後面畫了個斜杠，添上了兩個字――母親。

　　那是個年輕的實習老師，聽了小念的話，她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同情。

　　從那以後，大家都知道了小念的秘密。

　　鄰居都說，她是個不知道父親在哪的野孩子。

　　她回去找媽媽要實話，媽媽堅持自己的說法。

　　“他就是死了！
你再問，就給我滾出去，不要再回來了！
”

　　她哭得很傷心，但是她心裡明白。

　　她堅信媽媽的話，她相信她的父親是個好人，隻是好人不長命罷了。

　　好容易熬到小學畢業，她希望中學能好過一點。

　　後來，就發生了溺水事件。

　　當小念醒來以後，付老師激動地對大家說：“看！
一定是小念的爸爸在天上保佑着她！
”

　　從那以後，她也就釋懷了。

　　她把開水壺插到插座上，趁着洗刷杯子的空擋，燒了一壺開水。

　　她走進卧室，拉開抽屜，裡面放的都是小時候的玩具，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碰過它們了。

　　她打開那本老舊的相冊，裡面的照片也隻有寥寥幾張。

　　她仔細看着那張小學畢業，一眼便在裡面找到了自己，她蹲在第一排中間的位置。

　　照片返潮了，有些模糊不清。

　　媽媽年輕時的照片很漂亮，直到現在還保存得很好。

　　小念把媽媽的照片取出來，發現一邊似乎不太整齊。

　　不隻這一張，一共六張，每一張的尺寸都不太一樣。

　　這是修剪過的嗎？

　　小念仔細地翻看，終于發現了端倪。

　　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隻有經曆過背叛的愛情，才會讓人恨之入骨吧？

　　也許他還活着，說謊的是媽媽。

　　媽媽呀媽媽，騙了我那麼多年，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蓦地，兩行清淚洶湧而出。

　　小念的心裡，五味雜陳。

　　夫妻一場，就算是再大的仇恨，也不該留孩子孤零零一個人啊！

　　這時，手機響了。

　　響亮的鈴聲打破了沉寂。

　　是圖蘇打來的，她猜測着他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