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得先試了,知道好不好,才敢拿給您用啊!”宏琦上話很快,太後一指她,笑而不語,滿臉疼愛,“你的身子骨這些日子好多了吧,看,臉上也有笑模樣了。”
“呵,額娘您還别說,竟是比先前強多了呢,毓秀給請的大夫,比宮裡那幫禦醫強多了,加上生姜才三味藥,就把我的病給治好了。”宏琦脫掉鞋子,上炕幫太後捏起肩膀來。
“這麼厲害?”太後笑着扭頭看看宏琦,“還是毓秀推薦的?那我也要試試,是哪家的大夫啊?”
“肅惠中醫院。”
太後看看她,“醫院?那大夫……?”
“您也認識,”宏琦往前探着頭,“這玉容散、香肥皂都是他制的呢。”
“我認識?”
“嗯,他本是鹹安宮的學生,喚作肅文。”宏琦心神不由不蕩。
太後的臉上神情不變,她敏感地看一眼宏琦,“是你六哥讓你來的吧!”
“額娘一猜就準,呵呵,誰讓我們都是從您腸子裡爬出來的呢,這個肅文啊,就是膽太大,康親王家也讓他耍弄了一遭呢。”
“康親王?”太後倒是來了興趣,整日處于深宮,聽笑話解悶是太後的一大樂趣。
七格格宏琦繪聲繪色把永興當鋪的事講了一遍,“額娘您說,這是不是個活土匪?”
“嗯,我還以為他把皇帝賞賜的東西當了呢,看來這孩子還知道分寸,”太後若有所思。
“額娘,鹹安宮現在就在火山口上,多少人盯着呢,為新學,二哥與六哥可沒少費心思,好不容易調教出個肅文來,指望着給全國作個表率呢,這香椿芽嫩嫩的,您可别給他們掐掉了呀!那功夫可就白費了。”宏琦不緊不慢地按着太後的頸肩。
“前朝的事兒我不懂,”太後看看宏琦,“那會子,我正在氣頭上,不過,看來這事也是有人暗中使勁,咱可不能讓人當槍使了呢。”
“哎,我的額娘,您一說就明白。”宏琦笑了。
“瞧你,”太後笑着看看她,“他的事,那就放一放,也讓他更好地給你六哥出力,倒是你,”她的神情驟然暗淡下來,她抓住宏琦的手,“你的身子骨前陣子不好,……也不要太焦慮了,誰承想,他會是個……唉,宮女前去也不知他是怎麼蒙混過關的,現在你二哥派他去軍前效力,軍營裡有的是皿性漢子,這人啊,還是能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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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文運死去,但今天還得去鹹安宮,雖說是最後一天。
肅文沒有告訴阿瑪與額娘宮裡的事兒,寅時,象往常一樣趕往鹹安宮。
西華門外,已是議論成一片,見肅文來紛紛上前打探,肅文卻一概推脫不知,就在鬧成一鍋粥的時候,一個官差走上前來,“誰是肅文?”
“我是。”肅文并不認識他,上下一打量,卻見他後面還跟着幾個差役,卻都帶着鎖練。
“帶走。”那官差也不廢話,後面馬上上來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拿起鎖練就往肅文脖子上套。
“去你大爺的!”從昨天到現在,憋了一肚子火,此時有人捋虎須,他擡腳就踢,兩個差役卻不防這是個天不怕,兩腳下去,一下仰面躺倒在地上。
那官差“刷”地一聲拔出刀來,“好大的膽子,刑部的差役你也敢打?”
“刑部?”肅文有些糊塗。
勒克渾卻上前來,“你們好大的膽子,鹹安宮的總學長你們也敢拿?”
那官差冷笑道,“隻要犯了案子,都得拿,管你是誰。”
“我犯了什麼案子?”肅文更加糊塗。
“成少詹被殺案,”那官差舉着刀,“跟我們去刑部衙門走一趟吧。”
“去你大爺的,”肅文弄明白了,這火也摟不住了,“我也差點中箭,你們放着兇手不抓,抓我幹什麼?”
馬上,海蘭珠、麻勒吉、墨裕等人就圍了上來,看着一言不合,馬上就要動手。
“住手!”随着一聲喊,秦澗泉從轎子裡走下來,這些日子,鹹安宮頗不太平,今天雖不是他當值,他放心不下,過來看看,卻看到眼前這一幕。
“你們是刑部的?”他上下一打量那官差。
“是。”那官差見走下一位官員,也不敢造次。
“成總裁又不是他殺的,你們憑什麼拘他?”秦澗泉的語氣很不好聽了。
“他是人證……”
“人證,就要繩索鍊拘?”秦澗泉更加不滿,“你們刑部的錢維鈞還是鹹安宮的教習呢,你們就是這麼行事的?”
他身上自有一股正氣,那官差卻萎頓了下去,“回大人,我們這也是常例。”
“你們是刑部的,職責所在,我們也不能攔着,但他是鹹安宮的總學長,皇上親自賞賜的人,這事關讀書人的臉面,”他略一沉吟,“這樣吧,讓肅文跟你們走一趟,把昨晚的事說清楚就行喽,但不能這樣去,他本不是人犯嘛。”
那官差眼見差使要辦砸,卻沒想到秦澗泉這樣通情達意,趕緊一施禮,“原本就是這個意思,作完證,就沒他的事了。”
肅文心裡地是一凜,不提錢維鈞倒罷了,一提錢維鈞他怎麼心裡“咯噔”跳了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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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道,有什麼别有病,遭什麼别遭官司。
但時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這世上,無辜蒙冤之人有多少,代人受過之人又有多少,替人擋槍之人又有多少,帶來的不僅是個人的切膚之痛,也讓家裡瞬間翻江倒海,亂作一團。
讷采、惠娴、多隆阿、胡進寶、劉松仁等聚到了肅文家裡。
額娘胎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罵,“這是哪個小人害我老兒啊,這都關了五天了,不審不問,就這樣關着,他可是家裡的頂梁柱啊,他倒了,我們這個家就完喽,”她看看阿瑪福慶,“你這個死人啊,讓兒子跟着你活受罪,屁用不頂,……還是個參領,也參不出什麼好點子來……”
福慶尴尬地站在一邊,臉上也是一臉焦急。
讷采道,“事已至此,急也沒用,但說破天,肅文無罪,這天子腳下,也不能由着刑部這樣折騰,還能把白的說成黑的?!”他拍拍惠娴,示意她不要焦燥,“這樣吧,我們兵分幾路,老哥你呢,去找一下鄭親王,畢竟肅文是你們正白旗的,王爺也賞識他,我先找我們内務府的大臣明善,我們内務府比刑部還高着那麼一截兒呢,然後我再去找一下端親王。”
“唉,我到過鄭親王府幾次了,可是要麼門人回我,他老人家在宮裡,要麼傳出話來,說這事他知道了。”福慶很是頹喪,但想到兒子,他又打起精神來,“我就再去一趟,到了這個時候,人的臉,就不值錢喽。”他站起來,下意識地想拿起鳥籠子,想想又放下了。
“那我去内務府,此事要快。”讷采道,他也是起身就走。
惠娴在後面追了出來,“阿瑪,你可……”
讷采憐愛地拍拍她的手,“回去吧,肅文額娘幾天沒吃飯了,回去好好陪陪她。”
過了半晌,福慶很快又回來了,帶給這一家子的仍不是什麼好消息,但鄭親王答應過問,卻又給跌進深淵的這一家人帶來了希望。
人,總是靠希望活着,也習慣把别人當成希望,在這種有力使不上的時候,尤其明顯……
讷采回來得很晚,明善永遠是一團和氣,答應得也很痛快,這個内務府大臣就象是個笑着的彌陀,一輩子幹的是侍候人的差使,就這麼笑了一輩子,你永遠也别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端親王,讷采也找了,卻答複此是刑部正常的程序,無需過于擔心,并讓讷采把這句話捎給肅文家人。
可是,自己的兒子身陷囹圄,哪個作父母的不擔心?
自己的夫婿無故被拘,哪個作媳婦的不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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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魏瑛剛回到家中,卻見女兒霁月迎了上來,“姨娘給您炖了參湯,您看看涼不涼,涼了我去給您熱熱。”
魏瑛看看自己的女兒,一邊伸着手讓下人換着袍服一邊道,“等會兒我試試。”
“今兒我跟姨娘去了一趟肅惠中醫院,姨娘也是關心您……”她越說聲音越小,一抹紅霞飛上臉頰。
“你姨娘拉着你去作什麼?一個姑娘家,”魏瑛道,換下制服換上便裝,轉身在椅子坐下來,“來,霁月,到爹爹跟前來。”
霁月走過去,那魏瑛道,“爹爹知道你的心思,可是爹爹現在也不能出手。”
“為什麼爹?”霁月有些着急,“您不是誇過他,也很贊賞他嗎?”
“别急,聽爹爹說,”魏瑛長歎一聲,“他在裡面,其實是安全的,對他來講,并不是壞事。”
“不是壞事?”霁月納悶道。
“嗯,據我所知,他家裡人去找了鄭親王,他們家本是正白旗嘛,鄭親王卻是有顧慮。”
“他有顧慮,旗下的人被刑部拿問,他臉上便有光彩麼?”霁月道。
“鄭親王是在顧及康親王與趙徹。”看看女兒驚訝的臉,“肅文膽子大,你不知道,前門的永興當鋪就是康親王所開,肅文竟拿着一根煙袋鍋換了五千兩銀子,康親王的臉丢大發了,還有,他在鹹安宮,竟帶頭要趕走律法教習錢維鈞,那本就是趙徹派到鹹安宮的釘子,這筆賬自然也要算,現在是時候了,正犯在人家手裡。”
“那他這還安全啊?還不是壞事?”霁月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