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東鄉侯府。
這裡的黎明靜悄悄。
錢管家睜開眼時,窗外還是漆黑一片。
但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沒辦法再多睡,于是起床穿衣,點燃油燈。
和往常一樣,錢管家先去廚房打水,順帶拿了兩顆肉包,又和張嬸聊了一會人生和理想。
後府中能比他起的更早的隻有張嬸,因為張嬸要招呼其餘幾個老媽子,準備整個侯府的早飯。光憑這一點,錢管家就佩服張嬸,哪怕侯府傳聞他和張嬸有非一般的關系,他堅信清者自清,和張嬸約定好傍晚一起去河提散步之後,就濁者自濁的離開了廚房。
回到房間後,錢管家先行洗漱。用小侯爺的給的牙刷蘸上細鹽,這是錢管家已經熟悉的刷牙方式。起初他還嫌浪費了細鹽,但眼看着侯府上下的其他人牙口都越來越好,而侯府也的确不缺這點買鹽的錢,所以錢管家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種刷牙的方式。
按照以往的習慣,洗漱完成之後的錢管家坐在書案前,一邊吃着肉包,一邊借着油燈的微光安靜看書,等到窗外的天空慢慢有了些微明,他才吹滅油燈,走出門外。
初冬的天氣開始有些嚴寒,錢管家站在門前看了看天邊,又低頭用腳蹭了蹭地面的泥土,見今天的霜降比前幾天還要厲害,便知道今天的氣溫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
侯府的下人陸續起床幹活了。錢管家來到前院,囑咐幾個下人注意霜凍,有水漬結冰的地方要盡快鏟除,免得人來人往摔傷了誰。另外今天之後将會迎來嚴寒,小侯爺的房間裡也該燒起火盆,這些事情同樣需要錢管家去督促。
等到處理完這些瑣碎,天空終于亮了起來,錢管家也出門去了。
與負責外部銷售的胡先生不同,錢管家沒有撐起侯府排場的必要,當然也不需要馬車。即使如今侯府并不缺那一輛馬車的錢,但錢管家仍然和從前一樣,獨身一人走在去往東鄉亭的路上。
按照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錢管家要先去東鄉亭看看,然後再下地看看莊稼,這是午飯之前例行完成的事情。
但今天,他遇到了胡先生。
“錢叔。”胡先生本來在作坊門口,遠遠看到錢管家,然後小跑過來。
“胡先生早。”錢管家露出笑容:“吃了早飯沒?”
“吃過了。”胡先生朝錢管家行了個禮,然後說:“關于瓷器作坊的擴建事情,西鄉亭的裡正‘馬老’似乎聽到了消息,今天一早便來過問,這才剛剛離開。”
聽到這話,錢管家捋了捋胡須:“馬老倒是消息靈通啊。”
胡先生無奈的歎了口氣:“的确已經知道了,而且一見面就問在下,是否還記得那日在侯府,小侯爺曾親口答應,下次招收工人時會補上之前欠下的是個用工名額。”
“胡先生可曾反駁?”錢管家眯了眯眼睛:“小侯爺肯給西鄉亭用工名額,是小侯爺體恤鄉鄰,怎麼能說是欠下西鄉亭的用工名額?”
“在下也這麼說了。”胡先生滿臉無奈:“但馬老說,無論如何,小侯爺一言九鼎,這次作坊擴建新招收的工人,西鄉亭都應該比東鄉亭多上十人。”
“關于那十個名額,小侯爺的确有過承諾。”錢管家捋着胡須的動作一停,然後哼了聲說:“但小侯爺并沒有說過,除開這十個名額之外,其他的名額要讓東鄉亭與西鄉亭平分。”
胡先生搖了搖頭:“隻怕真這麼做,馬老又要去找小侯爺。”
錢管家知道胡先生的顧慮,也的确擔心小侯爺心軟。這讓他有些不高興,因為小侯爺的善良,總是被這個馬老利用,即便是為西鄉亭的鄉親們謀福利,也實在卑鄙了些。
這麼想着,錢管家一甩長袖:“此事,小侯爺已經全權交給我們兩人負責,若是我們決定不給西鄉亭用工名額,小侯爺也不會幹涉我的安排。”
胡先生趕忙說:“既然如此,我聽錢叔的。”
“午飯後我去作坊與你詳談。”說完這話,錢管家就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他去了趟東鄉亭新開的雜貨鋪,和店鋪掌櫃聊了幾句。
新開的雜貨鋪子是長安城裡“祥福記”的分号,店鋪老闆是個很會處事的商人。有了這個雜貨鋪子,東鄉亭和西鄉亭的日常所需基本能夠滿足,作坊裡的那些工人也成了這裡的老主顧,所以錢管家對這個祥福記也算滿意,經常也會過來看看。
早上來買東西的人不多,但門外路過的鄉親都會停下來,跟錢管家行禮。于是錢管家也沒能和店鋪的掌櫃聊多久,就離開雜貨鋪,去看看村子裡那些草垛是否有起火的隐患。
到午飯之前,錢管家已經去村子裡和地裡走了一圈,重新回到侯府。
回來的路上,錢管家已經做好的安排。他打算吃過午飯之後要去作坊一趟,和胡先生繼續商量擴建事宜,另外還要去西鄉亭一趟,傳達團扇減産的安排。
不過還沒走到廚房時,他遇到了細柳。
那個丫頭似乎也準備去吃飯,正帶領着金牙和旺财經過庭院。看到錢管家時,那丫頭跑過來行禮,而錢管家也難得露出笑容,朝她問了句:“還是打掃内院花園的差事?”
細柳點了點頭。
這讓錢管家歎了口氣:“打掃院子和花園,本就不是一個丫鬟做的事情,即便你丢了貼身服侍小侯爺的差事,也不應該攬下這麼多的活。”
“可他們都去服侍小侯爺了,我不做就沒人做了。”細柳有點為難的看了眼内院方向:“小侯爺最近總是要曬太陽,有時候在内院,有時候在花園,我得每天都收拾幹淨。”
“内院裡也隻有你有點樣子,其他幾個丫鬟簡直不成體統。”錢管家說到這裡,捋了捋胡須,然後又搖了搖頭說:“小侯爺從不體罰下人,助長了那幾個丫鬟的氣焰,若不是我管不到内院,斷不會讓那幾個丫鬟如此胡來。”
細柳撓了撓臉,然後說:“我會拿回貼身服侍小侯爺的差事。”
“那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你也沒點動靜?”
“他們說往後都不比賽了。”細柳低着頭,有些氣惱的嘀咕:“以前比廣播體操,我還能赢回來,學算術,我也比他們厲害,但不比賽我就沒辦法了。”
看着細柳說着說着又開始喪氣的表情,錢管家有點無奈:“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跟小侯爺說說?别說是内院了,就算是整個侯府,你都是跟小侯爺感情最深的,小侯爺也最疼你。”
“小侯爺疼我,但他好像不管這些事,我也不管知道為什麼。”細柳癟了癟嘴,似乎有些不高興,但想了想,他又朝錢管家說:“而且小侯爺事情很多,又不是每天都在家,我不想因為這些事讓小侯爺分心。”
“你就是太善良了。”錢管家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然後朝細柳祝福一句:“小侯爺這次沒有幫你,估計就因為你這性格,需要好好錘煉錘煉。”
“錘煉?”細柳茫然的看着錢管家。
“自己慢慢想吧。”錢管家歎了口氣,背起手來往廚房走去。
而細柳也好想忽然多出了些心事,若有所思的往廚房走去,直到内院裡突然小侯爺大喊一聲:“來人啊!”
細柳下意識的要轉身過去,但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了貼身服侍的差事,于是隻能偷偷跑回内院張望,發現小侯爺隻是嫌包子太大,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