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荊州(1)
荊州的城牆已經被毀壞了大半,參差不齊,高低起伏,一旦有風吹來,滿天都是白色的灰塵在飛舞。空氣中飄蕩的味道非常的奇怪,好像是腐爛的下水道的味道,彌久不散。如果沒有風吹來,這股難聞的味道,足可以讓人窒息。淮西軍的影子,不時在牆頭出沒。他們其實已經非常的疲憊,他們的動作都顯得很緩慢,奄奄一息。
鷹揚軍将荊州城包圍了足足四個多月,本來就不曾從事糧食生産的淮西軍,很快品嘗到了苦果,他們的糧食早就吃完了,隻能從廢墟裡面尋找一切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鷹揚軍本來是可以接受他們的投降的,但是荊州被糟蹋的老百姓不肯接受,于是,鷹揚軍隻好無情的拒絕了淮西軍的投降。他們想要突圍,結果鷹揚軍的嚴密防守,讓他們根本突不出去。
早上,鷹揚軍又發起了例行的進攻。
嗖嗖嗖!
一枚枚零星的箭镞,帶着死亡的氣息,射入了焦黑的廢墟中。
沒有退路的淮西軍,隻好無奈的起來反抗,要麼是拉一兩個墊底的,要麼是痛快的獲得解脫。
傷員在皿泊中呻吟,發出痛苦的叫聲。傷員有鷹揚軍的,也有淮西軍的。後面的鷹揚軍将士,将每一個受傷的同伴擡下來。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必須将傷員搶救出來,這是上級的要求,也是鷹揚軍自發的行為。荊州百姓已經組織了強有力的志願隊伍,其中就包括來自各地的郎中大夫。
至于那些淮西軍的傷員,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們隻能在原地繼續呻吟,要麼是在呻吟中斷氣,要麼是在被鷹揚軍擡走。其實他們即使能夠獲得醫療,最後也必須接受荊州百姓的審判,因為他們之前犯下的罪孽實在太多,憤怒的荊州百姓是絕對不會饒恕他們的。于是,有些還能拿得動武器的淮西軍傷員,就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由于四個多月的圍困,淮西軍嚴重缺乏糧食,以前城内的傷員,都被同伴搶來吃掉了。由于用人體作為糧食,導緻城内的萬多淮西軍,在四個月的圍困以後,已經剩下不足三分之一,戰鬥力跌落到極點。到今天鷹揚軍正式發起進攻開始,他們隻剩下不足兩千名的戰鬥人員了,這還是包括那些可以勉強走動的,至于能不能和鷹揚軍正面交鋒,還是個未知數。
被黑色火藥爆破後的城牆,到處都是散落的碎石,鷹揚軍将士可以輕松的從這裡入城。入城的除了鷹揚軍的将士外,還有荊州附近自發組織起來的莊丁,他們是專門為了報仇雪恨而來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将那些淮西軍拖出城去,報仇雪恨。淮西軍當初進攻荊州的時候,将荊州的附近搜掠的一塌胡塗,不知道多少人被害,多少東西被搶,現在終于品嘗到惡果了。
城内已經基本看不到淮西軍的旗幟,可能連旗幟都被淮西軍自己吃掉了,反正旗杆是絕對用來烤火了,甚至連槍杆都用來當做柴火了。因為沒有糧食,他們隻能從自己的内部人員裡面下手,吃掉戰死或者受傷的同伴,于是一個個的淮西軍,都已經變得精神不太正常,看人的時候,兩眼都是呆滞的,感覺已經不像是人。
相反的,城外都是鷹揚軍的旗幟在高高的飄揚,在荊州幸存百姓的支持下,鷹揚軍可以獲得充足的物資補給,可以有條不紊的展開對淮西軍的最後攻擊。當初淮西軍的人數還是很多的,現在已經不足三千人,根本不足為患。鷹揚軍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的用這三千人來增加部隊的實戰經驗。
秦宗言在後面歇斯底裡的吼叫着,有氣無力的揮舞着手掌。他幾個月前還是王爺,現在已經是乞丐,甚至比乞丐還不如。由于缺乏糧食,尤其是缺乏綠色蔬菜,所有的淮西軍看起來都奄奄一息的,秦宗言也不例外。每一聲大吼,都要消耗他很多的力氣。然而,如果他不吼叫的話,淮西軍隻能是集體自殺了。
他身邊的淮西軍,都顯得非常的絕望。他們在城内過着地獄般的日子,除了自殺,連解脫的機會都沒有。鷹揚軍明确的拒絕了他們的投降,因為鷹揚軍無法保證他們的生命和個人财産安全。鷹揚軍隻給了他們兩個選擇,要麼是集體自殺,要麼是接受荊州百姓的審判。有人實在無法忍受,最終選擇了自殺,将自己的身體變成了同伴的食物。對于他們來說,接受荊州百姓的審判,恐怕比自殺還要難受,沒有哪個荊州百姓會饒恕他們的。
相對而言,鷹揚軍就顯得平靜多了。一切的進攻計劃,都在按部就班的執行。由于淮西軍被困良久,個個都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連眼眶都深深的凹陷下去了,因此沒有什麼戰鬥力。鷹揚軍的進攻,完全是帶着練兵的目的。為了做到這一點,那些躍躍欲試準備沖入城内和淮西軍拼命的荊州百姓,都被鷹揚軍暫時攔住了。要是淮西軍都被你們給殺了,鶴字營還練個屁的兵啊!
“指揮大人,乙團撤下來了。”劉棟站在張祥鶴的身邊,低聲的說道。
“知道了。讓他們好好休息,總結戰鬥經驗,不要就這樣就浪費了。”張祥鶴說道。
劉棟将命令傳達下去以後,不經意的說道:“我真想立刻出動三個團,将他們一鍋端掉算了。”
張祥鶴感慨的說道:“我也想啊!但是不行!”
劉棟默默的歎了一口氣。
張祥鶴嚴肅的說道:“大人說了,這是難得的實戰經驗,我們要在這裡将鶴字營盡快的打造出來,最起碼所有的新兵,要能夠接受戰場的冷酷,皿腥,不能真正上了戰場就腿軟。淮南那邊如果開打,動靜肯定小不了。畢師铎等人的骁雄軍,呂用之等人的莫邪都,都是淮南軍的精銳,人數都超過三萬人,我們可不能大意了。”
劉棟遺憾的說道:“便宜秦宗言了。”
張祥鶴點點頭,擺擺手說道:“走,我們去看看乙團的情況。”
一行人來到城牆的缺口處,乙團的全部戰士都已經撤了下來。
盡管他們已經發起了幾個時辰的攻擊,但是看起來并不是很疲憊,因為淮西軍的戰鬥力已經降到了最低點,根本無法阻擋鷹揚軍的進攻。他們之所以被撤下來,完全是因為進攻的時間到了,要換下一批的鷹揚軍部隊了。
鷹揚軍擴編以後,鶴字營的兵力增加到六千人以上,十個官兵裡面有八個都剛參軍的新兵,他們最需要的就是戰鬥經驗,哪怕僅僅是親身體會一下戰場的皿腥和冷酷。荊州城先後經曆了三年多的拉鋸戰,先是張缳攻打陳儒,後來是淮西軍攻打張缳,現在是鷹揚軍攻打淮西軍,這座古老的城市,已經完全變成了廢墟,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至少包含着一條甚至是兩條的人命。如果鷹揚軍的新兵能夠适應這裡的環境,那麼真正的戰場也就不在話下了。
由于大規模擴編,增加了團一級的編制,原來的旅帥基本都晉升為團尉。其中張祥鶴是指揮使,劉棟是甲團的校尉兼指揮副使,薛枚是丙團的校尉。乙團的校尉是從罡字營調來的,叫做高楠。罡字營湧現了不少的人才,這個高楠就是其中的一個。說起來,高楠也是老資格的起義軍戰士了,同時也是所有指揮官裡面年紀最大的。
張祥鶴他們來到乙團的時候,那裡已經有兩個人,一個是安仁義,一個是高三寶。
安仁義和高三寶暫時還不是鷹揚軍的人,他們是跟着鷹揚軍來看熱鬧的,當然,不叫看熱鬧,準确的來說,叫“實地考察”,這是劉鼎特地批準的。在兩人被鷹揚軍俘虜了以後,劉鼎派人做兩人的思想工作,希望他們投靠到鷹揚軍這邊來。高三寶是沒有問題的,他基本上是聽安仁義的,因此說服安仁義是關鍵。
偏偏安仁義此人,對鷹揚軍還是有些不服氣的,覺得自己是被劉鼎暗算了,要是雙方拉開陣勢對戰,他未必就會輸給劉鼎。不過,他也沒有拒絕加入鷹揚軍的邀請。這時候的他,也已經看出來了,淮西軍的末日将到。鷹揚軍控制了襄州,切斷了淮西軍西擴的可能性,朱溫控制着汴州、陳州,對淮西軍造成巨大的壓力,在這樣兩個強大勢力的遏制下,秦宗權就算有逆天的本事,也無法改變淮西軍滅亡的命運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滅亡的命運稍微拖長一點而已。
其實安仁義的傷勢還沒有痊愈,劉鼎當初給他那一下子,還是讓他非常痛苦的。他請求單獨到鷹揚軍的部隊裡面去看看,再做決定。其實,對于加入鷹揚軍,他是有顧慮的,主要是擔心到時候鷹揚軍又是淮西軍的那樣的部隊,開始的時候發展的很快,結果最後又堕落了,最終成為人人抛棄的對象。劉鼎于是答應他們跟随鶴字營來看看,他就帶着高三寶過來了。
看到張祥鶴等人過來,安仁義和高三寶都稍微後退了一些。他們暫時不是鷹揚軍的人,隻是帶着眼睛和腦子過來的,沒有資格也沒有意願幹涉鷹揚軍的具體事務。剛才鷹揚軍攻擊的時候,他們都在後面看了,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因為秦宗言的戰鬥力已經基本被消耗掉,鷹揚軍此時進攻,不過是武裝打掃戰場而已。
乙團的戰士都帶着攻擊後的些許疲憊,從城内撤下來。在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都昂然的擡起頭來,顯得精神抖擻,鬥志昂揚。戰況其實不是很激烈,隻有極少數的淮西軍還有能力抵抗,大部分的淮西軍,都有氣無力的坐在地上,等着鷹揚軍過來結束他們的生命。當然,更多的是被鷹揚軍俘虜,然後帶出來,準備交給荊州百姓進行審判。
“高楠,情況怎麼樣?”張祥鶴問道。
“報告,五人犧牲,一百零六人負傷。”高楠回答。
“怎麼負傷那麼多?”劉棟驚訝的說道。
“都是被紮腳的,地下的零碎太多了,什麼瓦片、瓷片、木屑、竹刺,都是歹毒的玩意兒。下面不少戰士都是歸州、夔州來的,平時翻山越嶺,不怎麼穿鞋,加入鷹揚軍以後,才開始穿鞋的,結果還沒有适應過來。戰鬥中一着急,就将鞋給脫了,打赤腳前進,結果就……”高楠無奈的說道。
“隻是紮腳嗎?”張祥鶴嚴肅的問道。
“是的,僅此而已。”高楠謹慎的回答。
“還好!”張祥鶴說道,“下去以後,注意總結經驗,尤其是這個紮腳的問題。告訴他們,不能因為他們以前翻山越嶺不喜歡穿鞋,上了戰場也不穿鞋。得,現在知道後果了吧?看看以後誰還不穿靴!”
“明白!”高楠答應着,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