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韶方一回東風樓,樓下的侍女便告訴她有人在雅室等着。待上了二樓的密室,一進門便見着夜楓神色緊張的瞪着面前的人。
見蕭韶來了,夜楓忙站站起來低頭道:“主子。”
蕭韶擺了擺手,夜楓便躬身退了出去。蔣阮擡頭,蕭韶在對面坐下來,看着她道:“怎麼了?”
“有沒有一種藥,讓人容顔恢複。或者說有沒有一種辦法,令人變得越發……。魅惑。像妖精一樣。”蔣阮開門見山。蔣素素身上奇怪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若隻從容貌來看,便已經是令人生疑。當初被荊棘叢劃傷的臉如今一點疤痕也無,況且那日蔣阮瞧得清楚,蔣素素臉上并未擦拭脂粉。若說是有什麼靈丹妙藥還差不多。而蔣素素舉手投足之間那種刻意的吸引,更是令人有些奇怪了。蕭韶既然會醫術,又見多識廣,想來會清楚一些也說不定。
蕭韶微微疑惑的看着蔣阮,凝神思索一會兒,才點頭道:“有。”
蔣阮一怔:“是什麼?”
“一種秘術,”蕭韶道:“南疆女子善用媚術,你說的情況,很可能是修習了此種秘術。”
蔣阮心中一沉:“南疆?”
蕭韶見她如此,若有所思道:“你身邊有這樣的人?”
“我想問蕭王爺,修習了此種秘術的人需要做些什麼?付出什麼代價?譬如鮮皿之類?”蔣阮問。
“并不一定,南疆秘術分很多種,就是媚術,用的人不同,付出代價也不同。通常來說,秘術其實是一種藥,藥和人融合,融合的越深,效果就越出色,付出的代價也越大。修習了此種媚術的人,行為和常人有所不同,有些人需要補充一些鮮皿,或者是其他東西。不過也并不能肯定。”蕭韶耐心解答她的疑問。
蔣阮眉頭漸漸蹙了起來。若說之前隻有三分懷疑,如今這懷疑卻是已經變成七分了。蔣素素舉止異常,面上又如此光滑白皙,倒真是與蕭韶嘴裡的秘術有幾分相像。可是她隻是去家廟中休養性子,怎麼又和苗疆扯上關系?越想越是糊塗。
蔣阮蹙眉的模樣被蕭韶看在眼裡,心中自然也起了幾分思量。南疆人似乎在醞釀一個極大的陰謀,蔣阮從不問無謂之事。方才她那樣問,必是身邊出現了形似修行媚術的人。若是真的,可以從此處下手。
思及此,蕭韶道:“你說的那個人,我想見上一面。”
蔣阮心中正盤算着怎麼将蕭韶弄進蔣府中與蔣素素見上一面,好親自确認是否和那南疆秘術有關。冷不防聽見蕭韶的話倒是心中微微一驚,這人倒與她想到一塊兒去了。她自是不曉得蕭韶還有南疆的事情要處理,隻心想這人體貼的緊,心中微微浮起一絲情緒,倒也說不上感激,隻是越發覺得蕭韶并不似傳言中的冷酷無情。
她微笑道:“自然好,隻是那人不在别處,正是在蔣府之中。”
蕭韶擡起眸看着她,一雙漂亮的眼睛深邃若天河,道:“蔣素素?”
“你如何得知?”蔣阮詫異。
“蔣府中女子隻聽說蔣二小姐美若天仙,自是她了。”蕭韶道。
蔣阮愣了愣,揚唇笑道:“蕭王爺也認為二妹美若天仙?”
蕭韶似是沒料到蔣阮突然這麼問,皺了皺眉,認真的看了一眼蔣阮,道:“不及你。”
蕭韶這麼回話确實是出乎人的意料,饒是蔣阮平日裡再如何心如止水,聽見一向清冷的人這般說還是有些發愣,一時之間竟不知回什麼才好。待擡眼看去時,卻見蕭韶有趣的看着她,眸中有戲谑笑意一閃而過。
竟是還笑了,這是……玩笑?
蔣阮呆怔了片刻,才笑道:“原來蕭王爺也是會笑的。”
蕭韶挑了挑眉:“什麼時候去你家?”
蔣阮覺得這對話似乎是有些古怪,沉吟了片刻,道:“不如就今晚?”
雅室外趴在門口偷聽的夜楓差點腿一軟跪了下去,旁邊那個面容清秀的侍女也忍不住對他擠眉弄眼。看不出來主子平日裡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上來就去人家姑娘家中,未來的少夫人也是巾帼英雄,竟也毫不忸怩,就定在今晚。今晚就做成夫妻?
蕭韶道:“好,今夜子時,我來找你。”
蔣阮看着他道:“你如何進來?”
蕭韶雖說武功高強,可蔣府也不是過家家一般,而且夜半三更與人在自家府裡遊蕩,還是個年輕男子,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對。不過兩人都非常人,雖說蔣阮心中有些異樣,到底也不會如上一世般迂腐。況且蔣素素的事情她急于想要弄個明白。
“不必擔心,到了時辰,我自然會來找你。”蕭韶道。
蔣阮想了想,便也點頭:“那就多謝蕭王爺了。”
連翹和白芷立在一邊,俱是不動聲色,彼此卻交換了一個眼神。自家姑娘對蕭王爺倒是越來越信任了。蔣阮是什麼性子,身為貼身丫鬟的她們最是清楚不過,自從在莊子上落水而醒後,就變得極為警惕,從來不肯輕易相信身邊人。便是對親外祖父趙光一家,也有所保留。這蕭王爺雖說性子冷清了點,幾次下來也幫了蔣阮不少的忙。若是能成一對姻緣,兩個丫鬟心中思量,那倒是比嫁給其他人好多了。
蔣阮自是不知道兩個貼身丫鬟不知不覺中已經将她賣了,低頭兀自喝着茶,因是想到能弄清蔣素素的秘密,連日來的陰霾心情倒是愉悅了許多。
……
“這樣不上台面的傅粉,竟也拿到我面前,當本小姐是好糊弄的不成?滾出去!”一個圓形小盒子“啪”的一下被摔了出來,裡頭研磨的細細的粉末撒了一地,在空氣中蘊出細小的痕迹。蔣俪極其敗壞的将桌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拂:“一群廢物!”
身邊的丫鬟細柳安慰道:“姑娘莫要生氣,過幾日左郎中府上的人便到了,姑娘當時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的去才是。”
不說還好,一說蔣俪便是一肚子氣:“我就不明白了,我哪裡不夠好,左家人還這般不樂意。竟是認定了那個病歪歪的死秧子。”
細柳勸道:“左郎中是好人,自是信守承諾,想來隻是看中對四姑娘的承諾才這般的,待姑娘嫁過去,自然會對姑娘好。”
“真是錯把魚目當珍珠!”蔣俪憤憤道。
三年前,左郎中在宮宴上救了蔣丹一命,回頭就差了媒婆來向蔣丹提親。二姨娘同蔣權說了許久的話,這嫁入左家的人選便從蔣丹變成了蔣俪。誰知那左郎中竟也是個實心眼兒的,知道了此事後竟是大怒,彼時庚帖已經交換了,生辰八字也合過了,倒也不好反悔。誰知左郎中又提了一個要求,每每想到此事蔣俪都惱怒不已,左郎中竟然向蔣權表明,願意娶蔣丹為平妻。
姐妹共事一夫,傳出去倒是一段佳話,隻是蔣俪自來就是個度量狹小的,自然是不肯甘心接受這個結局。而蔣權也不願意将兩個女兒都放在左郎中府上。最令人吃驚的是蔣丹的,蔣權和蔣俪還未對她命令态度,蔣丹卻主動拒絕了此種親事。登時京中還傳的沸沸揚揚了一陣,說是蔣府庶出的四小姐不識好歹,竟是連左郎中府上的平妻之位也看不上。事實上,以蔣丹的身份,能攀上左郎中府上已經是飛入枝頭做鳳凰,更何況是平妻。
蔣丹拒絕後,事情倒好辦的多了。蔣素素在回府前一天已經過了及笄禮,緊接着隻要等蔣俪及笄禮一過,就能開始操辦與左郎中的親事了。那一日左郎中也會親自來觀禮,本是一樁好事,可誰料到偏偏這個時候蔣俪這頭起了折騰。
也不是為了其他,隻是這幾日往她院中送的胭脂水粉竟是無一不被蔣俪嫌棄的,二姨娘雖然隻是一個姨娘,手上倒也有些閑錢,況且隻有一個女兒,平日裡自然是舍得。這些胭脂水粉無一不是京城中頂好鋪子裡出的好貨,從前也用的好好地,蔣俪這時卻不喜歡了。
其實也不是為了其他,這三年來蔣府隻有蔣俪和蔣丹在,蔣丹自從換了親事後變得更加自閉和拘謹,幾乎從不出院子。蔣府裡平日裡與京中女兒家的應酬多是蔣俪在赴。這幾年蔣俪俨然以蔣府嫡女自居。誰知蔣素素與蔣阮突然就回來了。蔣阮不必說了,搖身一變成了郡主,還有趙家護着。蔣素素本以為去了家廟中自然擡不起頭來,誰知眼下卻是一日出落的比一日更美。
有蔣阮和蔣素素珠玉在前,蔣俪引以為豪的容貌便成了一個笑話,自然是看什麼都不對味。她攥緊了雙拳:“及笄禮又何如?便是有了那兩個在前頭,衆人都去看她們了,誰還看我?”
“姑娘切莫這麼說。”細柳小聲道:“大小姐如今是郡主,可伴君如伴虎,宮中多說多錯,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二小姐更不必說了,便是過了三年,當初的事情大家還是有所耳聞,日後說親還是很難。姑娘如今瞧着卻是府裡過的最自在的了,及笄禮一過,左郎中便要與您成親。這婚事便是老爺也管不住的,您比大小姐和二小姐還要先出嫁呢,豈不是很好?”
蔣俪聽了丫鬟這一番話,心中倒是慢慢平靜下來:“你說得對,我有什麼可擔心的,至少,我嫁的夫君,比她們都要好!”
細柳又細細勸慰了一陣,蔣俪終于緩和了情緒,也不再亂發脾氣摔胭脂了。
……
夜空如許,春日的深夜竟是黑沉的出奇,越發襯得漫天星子晶亮絢爛,幾乎要從人的頭頂上掉下來一般。
已是深夜時分,院中靜谧一片,整個大錦朝的京城都陷入沉睡,蔣府裡安靜的出奇,地上落針可聞。
阮居裡還靜靜點着一小盞燈,這燈火在夜色中如此微弱,幾乎不能映得清楚書桌前的花窗。連翹有些心疼的遞上一小杯蜜糖水:“姑娘要不歇會兒,奴婢替您守着,若是蕭王爺到了,奴婢再将您叫醒。這都什麼時辰了,姑娘仔細着身子。”
連翹心中暗罵,這蕭王爺挑什麼時辰不好,偏偏挑在夜裡子時,蔣阮向來睡得早,這回早已昏昏欲睡,偏還守着這盞燈等着那人的到來。連翹瞧了瞧沙漏:“哎,已經快到子時了。”
蔣阮本一手撐着下巴,一手百無聊賴的看着面前的燈盞,聽見連翹的話倒是有幾分精神。蕭韶堂堂一介王爺,倒不知眼下是何模樣進了蔣府,難不成是翻牆?亦或是鑽狗洞?一想到那張俊美無俦的臉在狗洞裡灰頭土臉,蔣阮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很高興?”清冷微啞的嗓音自耳邊響起,同時傳來的還有男子身上淡淡的青竹香氣。蔣阮微微一驚,連翹已經“哎呀”一聲叫了起來。
蔣阮心中雖然也被驚了一驚,卻向來能裝,面上竟是一點驚慌的神情也看不出來,隻是上上下下的将蕭韶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有些失望道:“竟不是。”
“不是什麼?”蕭韶看了一眼連翹,連翹忙低着頭退了出去。
蔣阮瞧着對面人,一身漆黑天香絹勁裝,腰間一根金色蠻師紋犀帶,勾勒出利落的身形,倒是比平日裡瞧着更像個少年了。燈火之下,越發襯得蕭韶五官柔和妍麗,一雙漆黑的眸子竟比天上的漫天星子還要璀璨耀眼,含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薄唇緊抿,喉結微動。
自來燈下看美人,這青年燈下看,竟比百日裡更加美貌。蔣阮心中道了一聲妖孽便轉開目光。還以為他會做什麼采花賊打扮,至少夜探女子閨房,總會顯得有些拘謹而畏縮。這蕭韶卻不似常人,大方坦蕩的令人吃驚。況且自開頭到現在,優雅不減一分,哪裡像是來探秘的,分明就是來做客的。
蕭韶看了看外面:“差不錯了,走吧。”
蔣阮詫異的看着他:“就這麼跟着你走過去?”
“不必。”蕭韶說完便伸手拎起蔣阮的後衣領,不等蔣阮出聲便躍出窗戶。蔣阮驚了一驚,下意識的雙手摟住蕭韶的腰,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心中竟是十足緊張。這種緊張不同于平日裡算計人,步步為營時的緊張。是一種單純的,因為未知而感受到的緊張。仿佛趙眉還在時,蔣信之帶她偷溜出府去看廟會,鑽狗洞出去時怕被人發覺時而感到的緊張。
那緊張之中又帶了一點興奮,仿佛回到了那個什麼都不用擔憂的時候。那一種久違的刺激感,竟讓她忘記了被“帶”到空中的恐懼,而有些茫然起來。
蕭韶見蔣阮安靜的出奇,不由得低頭看了她一眼,見那妩媚絕色的小臉上竟是一臉茫然無措,而又有幾分小心翼翼的渴望。同平日裡的沉靜安然大相徑庭,仿佛這才是這個年紀少女該有的模樣,鮮少見到蔣阮這般,蕭韶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蔣阮緊緊摟着他的腰上,那細長柔軟的手指緊緊揪着他漆黑的衣裳,更顯得瑩白如玉。不知為何,便隻覺得被那雙手摟着的腰有些不自覺的發起燙來。
一轉眼的功夫,蕭韶便帶着蔣阮落在一處院落中,蔣阮方站定,便松開手,乍一看此地便愣住,正是素心苑。她有些懷疑的看了蕭韶一眼:“你怎麼知道這裡,難不成來過?”蕭韶出入蔣府如無人之境,又這樣輕而易舉的找到蔣素素的院子,教人不得不猜疑。
蕭韶:“……”
雖然他的确不是第一次來素心苑,上一次到還是蔣阮閹了李楊的時候,他就在樹上從頭至尾觀看了那一幕,最後還出手相助,幫了一把蔣阮。不過,眼下還是不說得好。
“錦一查過,畫了地圖給我。”他解釋道。
蔣阮點頭:“原來如此。”表情卻是并不相信,蕭韶便覺得更無奈了。
兩人走到院落的角落,蔣素素房間的背面,此處有一處小空房。兩人繞過空房背面,突然聽到有一個奇異的聲音。
那聲音在夜空裡有些突兀,但還是能聽出有什麼同,像是有東西奮力掙紮,還有什麼在地上撲騰,掃出一大片響動。
蕭韶皺了皺眉,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彈向窗戶,窗戶悄無聲息的被彈出一個小洞,蕭韶上前看了看,神情慢慢嚴肅起來。蔣阮見他如此,拍了拍他的手臂,蕭韶退開,蔣阮将眼睛湊上小孔往裡一瞧。便見到了令人呼吸都忍不住一滞的畫面。
屋裡點着微弱的燈光,便是那微弱的燈光也足以看清了,一個人手中抓着個什麼東西埋頭啃着。轉過頭來時,方看的一清二楚,那手上拿的正是一隻毛發淩亂的母雞,雞脖子已經快被要掉了,皿沾了一身羽毛,奄奄一息。那人膚色白皙的近乎妖異,眸光飄然,一身白衣,容貌清麗仿若仙子,然而嘴角皿迹斑斑,又如墳頭厲鬼。
正是蔣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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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是宅鬥文不是玄幻文,大家不要腦補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