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峽谷内篝火通明。
城管軍雖然有着嚴明的軍紀,但為将者均是武林豪傑,個個都是不拘小節的主;軍卒隻要打仗時不掉鍊子,平時再怎麼折騰,衆豪傑亦是哈哈一笑便是。
如此,酒肉一穿腸,軍卒們情緒便高漲起來。再有黃忠、謝大有等人一撺掇,班排之間、連團之間便踴躍比試,或技或力,歡聲騰躍。
第五安與衆豪傑圍坐,亦是氣氛熱烈。
古醉興起,喝道:“第五兄弟,數月不見,你武功更為精進,何不為兄弟們露上一手?”
群雄哄然。
第五安本就不善飲酒,但此間一别便是數月,自然對什麼賠罪酒、想念酒無法抗拒,早有些熏然。
見衆人起哄,他亦是豪性大發,當下拍地而起在空中翻騰數圈,落于二十步開外,笑道:“也罷,先前比力時謝團長的五連拔了頭籌,我便與五連比比力。”
謝大有扯嗓問道:“第五政委,到底怎麼比?”
第五安道:“此法叫拔河,取粗繩來,我與五連各站一方,将對方拉至已方者勝出。”
場間一靜。
半晌,謝大有突然再吼:“五連的兄弟們,第五政委看不起咱們啊,都給我把吃奶的勁使出來!”
場間複哄然,軍卒紛紛讓出地界,取來麻繩。五連的百餘軍卒唾吐掌心,齊齊拽緊繩子一端,第五安則将麻繩在掌中挽緊,然後跨步而立。
随着謝大有一聲令下,百餘軍卒怒吼聲起,傾身向後;第五安跨步不變,腳下卻噗地一聲陷入地面兩寸有餘。
手腕粗的麻繩立即繃得像鐵槍一樣筆直,卻又靜止不動,兩端之力竟是顯得旗鼓相當。
古醉等武林豪傑均是忍不住暗自心驚,清楚第五安的内力已到他們遠不能及的境界。而普通軍卒則歡聲雷動,畢竟對他們來說,以一敵百隻是傳說中才有的事情,現在親眼見着,隻會覺得新奇,卻是壓根就沒往着自己身上聯想。
過得片刻,五連的軍卒們已是滿臉通紅,無奈手中麻繩卻是一寸也未回移。圍觀軍卒則更加興奮,紛紛為第五安呐喊助威。
忽聽得第五安一聲厲喝,同時身體猛地側轉,而對面的百餘軍卒随着這聲厲喝,竟然全部轟然前撲倒地,又在地上滑了十數步方才停下。
場間突然靜了下來。
稍傾,數千軍卒再度齊聲歡呼呐喊,峽谷内瞬時聲如浪起,兩側山林間驚起無數鳥獸。
軍卒們興奮至極,一衆豪傑亦紛紛鼓掌喝彩。
值此時刻,峽谷内飄着許多心思,既有普通軍卒心中那種仰慕,也有諸如白天遇着第五安那五名軍卒内心的後怕。
當然,還有古醉等人的佩服,以及靜女心中濃濃的自豪。
但是,最當提及的卻是張信。
張信本亦是熱皿男兒,否則也不會和城管軍衆豪傑打得火熱。依其個人喜好,他自然更願意像今夜這般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快意生活。但從一個将軍的抱負來說,他還是認為追随燕王比較合适自己的人生。
本已決定将城管軍捋順後便與第五安等人相辭,但此時卻猶豫起來。
或許是眼前一幕讓他無比震憾,或許是酒後豪性陡生,反正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腔與強者為伍的熱皿,繼而想着自己或許不應該離開城管軍。
卻是在此時,他耳中猛然聽到一道聲音:“衆将士,我們城管軍是老百姓的軍隊,也是燕王的軍隊,這一點大家都要記得。以後不管到了哪裡,我們都要稱自己是燕王的城管軍。”
卻是第五安用内力将此話送出,在峽谷内久久回旋。
正所謂酒醉心明白,第五安雖然早有酒意,但聽着軍卒們歡呼聲中盡是叫自己的名字,立即覺得不妥。
從始至終,他都是為了幫助朱棣當上皇帝,都是為了曆史能夠沿着自己的軌迹走下去。如此,城管軍就不應該是自己的軍隊,也不應該是除朱棣以外其他任何一個人的軍隊。
他要讓所有人記得,以後不管到了哪裡,都要堅持打出朱棣的名頭。
然則第五安并不知道,當靖難之役打響後,各地都司衛所,乃至布政使司中,都有不少人對朱棣心存投靠之心,而正是因為打着朱棣的名頭,才讓其在後來的攻城掠寨中獲得意想不到的好處。
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便在此時,他就有了意想不到或者說既沒想、也想不到的一個收獲,即張信終是決定留在城管軍。
張信正從決定跟朱棣而轉化猶豫之際,心中尚在為選擇城管軍還是朱棣而糾結,此時聽到第五安如此一說,心中突然豁然開朗。
城管軍既然是燕王軍隊,哪裡又需要選擇?
如此一想,留在城管軍的好處便如泉水一樣冒出:吃肉喝酒的快意自然不必多說,城管軍還可以無限發展;自己這個軍團長可以領三千兵馬,也有可能領十萬大軍。
心思一開,張信再無糾結,同時豪情大發,與衆豪傑喝酒行令,熏然陶然。
快活一夜,酒醒已是次日。
張信早早将第五安等人請出,然後挑出八百精壯騎兵演練河圖五方陣。用去半天時間,八百騎兵勉強學會如何運行,他則迫不急待地領着第五安等人登高而觀。
雖已熟知陣中騎兵分會分别或先後向哪個方向運行,但張信還是被震驚了。
随着令旗變化,八個百人組成的騎兵隊或者分布四處,或者彙成兩路,無不是在運動中完成。不管騎兵如何彙合、分錯,眼中所看到的總是一種自然而然,并沒有顯出明顯的生疏。
八百騎兵,一會像是一個巨大的太極圖,緩緩流轉;一會像四個圓陣,忽大忽小;一會像是一片流動的潮水,翻騰交錯。
張信信心百倍,歎道:“此陣靈活如斯,敵軍如何也探不明白其中變化。隻是陣勢小了些,若是給我八千人之陣,我便可以對面任何對手。”
稽子君亦歎道:“此陣真是神來之筆,既可與洛書九宮陣一起打陣戰,也可單獨沖鋒野戰,妙不可言呐。”
第五安有些心慰,但更明白張信的重要;他雖然還能給張信解釋更多陣中奧妙,但卻不能像張信這般幾個時辰便将陣法運用起來。
意識到張信的重要,第五安便要讓這種重要性顯示出來。無論是日常生活中,還是軍委會議上,他都會有意無意地讓張信表現出更多的能力,以及對他的絕對信任。
稽子君等人像是受到第五安的影響,對張信亦是該親熱則十分親熱,該尊重則萬般尊重。
張信自然感覺到第五安等人的變化,更是覺得留在城管軍是正确的決定。于是一門心思撲在河圖、洛書兩在陣法上,整日操練不綴。
如此到了四月初。
這日,張信将第五安單獨請了出來,說道:“政委,我們該出山了。”
第五安不解,問道:“據消息,燕王還未南下啊。”
張信苦笑道:“可我們等不起啊!三千多人吃穿用度,這峽谷裡可都是長不出來的。其他不說,現在仍然有軍卒穿的是南軍甲衫,這可萬萬使不得。”
第五安點點頭,但沒有說話。
出山容易,但出了山又該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