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騎射結束,第五政委趁着歇息之機,準備講講軍紀。這可是真正的軍紀,他花了好幾個晚上才回憶出來的。
“各位軍師旅團…..這樣吧,以後我們在軍營就稱同志,從軍團長到團長,相互之間都稱同志,這樣比較親切。但是,對于上級的軍令,還是要嚴格執行啊。”
“是!”衆豪傑齊齊吼出一聲,響亮而簡潔。
第五安很滿意,繼續說道:“同志們……”剛說一句又住了口,側頭看去,有些無奈。
靶場多了一個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衆人。雖然眼色頗有些戲虐,但臉上又總給人一種十分明媚的感覺,讓人生不出讨厭來。
任建建。
就像道衍總找不着二師兄一樣,第五安也很難看見這位二師弟。整日行蹤飄忽,誰也不知道他在幹啥。
不過此時是軍訓時刻,第五安顧不上閑理會這些細事,伸手一指,說道:“二師弟你來得正好,坐過去,給我們城管軍做個偵察團長。”
任建建二話不說,笑吟吟地走進一堆師旅團長中間,席地而坐。
旁邊的謝大有探過頭來,低聲道:“江湖小靈通竟然隻給個團長,屈才了!”
任建建嘴角噙笑,悄聲道:“團長是多大個官你知道嗎?”
謝大有嘴角抽搐,皺眉道:“這正是困擾我的問題……”
“謝團長、任團長,注意軍紀啊!”
第五安丢來一句話,繼續說道:“現在講一講我們城管軍的軍紀,簡單來說就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正在這時,一騎飛奔入靶場,直抵第五安等人身前,道:“燕王有令,立即去府中議事。”
第五安心中一緊,暗道:“真定之戰要開打了?還會不會是耿炳文領兵?”口中與令騎回複一聲,立即與張信騎馬去了燕王府。
既入,議殿中已有二十餘人,除張玉、朱能等五軍指揮使外,還有些第五安并不認識的面孔,想來應是各衛副職。
議殿中間是張漆木長桌,桌上鋪有軍圖。朱棣立于一端,其餘人圍桌而立。殿中氣氛肅穆,又跳躍着一浪一浪的豪氣。
第五安的第一感覺,便是一頭撞進了梁山忠義堂。
朱棣示意衆人入座,說道:“南軍遣耿炳文北來,不日将抵真定府。此次來犯之師号稱百萬大軍,不過,我認為至多有三十萬罷了。此次是我等起兵以來第一次大戰,務必認真對待……”
“果然是耿炳文啊!”第五安耳中聽着,心中卻疑惑不止。
在後世記憶中,有關靖難之役細節的事很少,但耿炳文、李景隆、盛庸這幾個大将還是記得清楚。
第五安知道曆史上首先是耿炳文出戰,被朱棣打敗後才由李景隆替代。但這畢竟是曆史,李景隆不可能不知道耿炳文會大敗,為什麼還要繼續讓他來?
難道曆史真的不可能改變,所以李景隆就算知道此戰必敗,但仍然沒有辦法阻止耿炳文領兵?
這種可能性不大。
回想着當日在殿前說仙語的場景,第五安覺得那個皇上确實是人年輕、一根筋,好忽悠。
在忽悠這件事上,他相信李景隆有這個能力。那麼,讓耿炳文出征便應該是李景隆的故意。
這要引起重視。
根據對腹黑男李九江的了解,他必然會耍心思。
問題是,他會耍什麼心思?
第五安皺眉暗忖,不知過去多久。待回過神來,說話的人已經換成朱高煦。
朱高煦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耿炳文大軍将駐真定,我以為先去真定探聽消息,然後再對布置作出調整。”
朱棣想了想,點頭道:“那此事便交由你去辦理。”
朱高煦笑了笑,道:“父王,此事可以交給城管軍去辦。”
朱棣挑眉暗道:“煦兒怎麼如此糊塗……”看看道衍,又笑道:“太師的二師兄乃是江湖小靈通,此事交由城管軍甚是适宜。”
第五安注意到了朱棣的神色,但并沒在意,他也覺得二師弟最适宜。同時,他決定要親自去一趟,一定要把李景隆的意圖摸清楚,于是領命。
…………
在朱棣商議如何對付耿炳文大軍的前幾日,京師皇宮中自然要商議耿炳文出征的具體事宜。
其時,李景隆、黃子澄、齊泰、徐輝祖、徐增壽以及幾位附馬都在,并且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包括此戰必勝的信心。
隻有和術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寝殿門外。
和術是朱允炆的近侍,朝中許多大臣因為這一點而主動向他示好。但他并未因此與任何一個大臣走得更近,當然也不會拒人于千裡之外。對朝臣,他始終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不溫不火的關系。
這也是朱允炆重用他的原因。
但對于前軍左都督徐增壽,和術表現的似乎有些冷淡。而徐增壽卻不察和術對自己的态度,進殿、出殿時都要與他熱情地打招呼。
黃子澄等人看在眼裡,隻能微微搖頭,暗歎故魏國公徐達再如何威武,卻也不能保證兒子個個有傲骨。
但黃子澄等人并未注意,在徐增壽出殿時一臉笑容地向和術辭别的時候,和術下垂的眼睑迅速而細微地收縮了一下,與徐增壽交換了一個眼神。
黃子澄等人出宮後各自回宅,徐增壽當然也回宅,并且進了密室。
不多時,徐景昌進來。
徐增壽臉上再無黃子澄等人看見的那種幾乎可以叫做谄媚的笑意,而是面沉如水,說道:“确實是十三萬人馬,黃子澄、李景隆等人并未與那位另有安排。”
徐景昌點點頭,道:“最近渠道出了些問題,消息可能要遲些才能送去,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北方的判斷。”
徐增壽虛眼道:“我相信他。”
…………
過得兩日,即建文元年八月初二。
大明天子朱允炆拜長興侯耿炳文為平虜大将軍,附馬都督李堅、都督甯忠為左右副将軍,領兵八十萬,向真定進發,平定庶人棣之亂。
世人都知道耿炳文以守見長,曾經守長興十二年。其間,張士誠之弟張士信十多次攻打長興,結果耿炳文每戰皆勝,竟然未讓張士信前進一步。
至于攻,他也有說得起話的戰例。
洪武十四年,參與大敗前元太尉乃兒不花之戰;洪武十四年,參與捕魚兒海大敗前元主脫木思貼木兒之戰。
不過,那分别是徐達、藍玉的手筆。
所以,耿炳文還是以守為功,其長興侯的爵位便是守來的。
與耿炳文大軍同步,潘忠、楊松、徐凱領兵二十萬,并道北行。
幾路人馬共計百萬大軍,聲勢浩蕩地向北推進。
不過,據消息靈通人士暗探,或專業人士分析,京師所謂百萬之師乃懾敵之策,實則僅三十萬人馬。
但耿炳文自己很清楚,三十萬沒有錯,隻是數字寫反了。
耿炳文同樣清楚,自己此番領兵北上,與其說是平亂,不如說是防亂。否則,皇上為何要向自己說什麼不要讓他背負殺了叔父的名聲?
不能殺敵将的仗怎麼打?
隻有守。
說到守,耿炳文真的很有經驗。自大軍開拔初,他便已然下令楊松領兵九千開赴雄縣、潘忠領兵一萬開赴鄚州、徐凱領兵一萬開赴河間。而他自己,則領兵十萬開赴真定,
隻要各路人馬按時抵達預定位置,便不懼燕軍南犯!
雄縣、鄚州、河間互為犄角,其西南面則是真定。單從地理上看,此勢就不僅僅是守勢,而是攻守兼備。
攻則以鄚、河、雄三地兵力為先鋒,真定部為主力,像兩把劍一樣先後插進,足以讓燕軍防不勝防。
當然,那僅僅是從地理上看,而實際上還是要守。
燕軍若要南下,則必須從鄚、河、雄三地中間經過。若此三地屯兵,則等于形成一隻扼住南下燕軍咽喉的手。
倘或事出意外,那隻手沒有扼住燕軍的咽喉,則真定便是對南下燕軍攔腰一棒的那根大棒。
燕軍若要想順利南下,必須先行攻克真定,否是就随時得提防真定從側面攻擊。換句話說,隻要不讓燕軍攻破真定,朱棣便不能順利南下。
這就是守真定的意義。
而守真定,想來不會比守長興更難。
八月十二日酉時,耿炳文帶着這種信心進駐真定城。
不過,一則年紀大了,多日行軍實在疲乏;二則楊松、徐凱、潘忠部需明日才能抵達預定位置,所以他進駐真定城以後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