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索性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裘煥彬老将軍禦前舉薦的那個先鋒将軍是不是你?
你究竟是寇長卿,還是寇長卿的堂弟寇長靖?
”
話音落地,屏息以待。
關山眉心的褶痕從無到有,漸趨加深。
看得出來他心中仍有顧慮,似乎擺在面前需要他解答的,是一個亘古未有的難題。
季妧實在不明白,是誰,不是誰,非此即彼,真的有那麼難嗎?
何況他方才言語之間,分明已經默認了自己就是寇長卿的事實。
被寇家人追殺、赴遼東軍營、授計魯達年,還有對關北的了解、對列國局勢的掌握——他若不是寇長卿,這些又該如何解釋?
她需要的隻是一個鄭重的告知,還以為關山會毫不猶豫……為什麼到了此刻,還是不能坦誠以待。
季妧的眼中隐隐浮現出失望。
關山見狀,位于錦被上的右手緩緩收緊。
“是。
”他說。
“可那人叫寇長靖。
”
季妧依舊堅信關山就是寇長卿。
關山出現在大豐村的時機,他左肩上的傷、他當時的狀态、他不凡的身手、他給人的感覺,還有疾風,季妧曾在軍營外親眼見過的疾風,也是最初引起她懷疑的疾風。
這種種的種種,無不指向一件事——關山就是那個所向披靡、立下不世之功的遼東戰神,也是禦梁兵于國門之外、護關北百姓無虞的寇大将軍。
如果說關山不是,神武将軍府那個更不會是。
至于寇長靖這個名字……
“你需要個新的身份重回軍中,又需要向大家解釋緣何與寇長卿如此想象,所以就用了親人的名字?
”
那個冒牌華甯可自斷筋腱也不肯赴遼東,關山原先設的局用不上,隻能另行更改計劃……可如此一來,他将再次暴露在萬德帝面前。
安排冒牌貨取代他的不是萬德帝嗎?
最想他消失的不也是萬德帝嗎?
說不通,但又找不出更好的解釋。
關山沉默了一瞬,道:“我就叫寇長靖。
”
季妧愣住。
“你……”
腦子裡亂糟糟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頭。
“你真是寇長卿的堂弟?
”
在關山未予回應之前,季妧心中已經隐隐形成了一個猜測。
一個大膽的、可怕的猜測。
會不會、會不會,從一開始,寇長卿就是寇長靖,寇長靖就是寇長卿?
不是神武将軍府裡的那個寇長卿,而是縱橫沙場的寇大将軍。
出于某種原因,或者在某種安排之下,寇長靖代替寇長卿從軍,代替他沙場熬練,代替他出生入死……
想想關山從軍時的年齡,再算算他的從軍年限,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非近兩年所發生。
當時先帝尚且在位,萬德帝還隻是王府世子,所以根本沒可能是萬德帝的謀劃。
應該是寇府的人瞞天過海做下的。
也就是說,神武将軍府裡那個并非是冒牌貨,從始至終,關山才是别人的替身?
如果真是如此,也未免太大膽了。
那麼問題來了——
關山手腳盡廢、容顔盡毀,據老道士說,從河裡把他撈上來時還被人灌了啞藥——如此恨他欲死的獸行,究竟是誰幹的?
季妧心中的頭号嫌疑人曾是萬德帝。
從功高震主這點來看,他動機最大,除去一個實權在握的大将,最大受益人依舊是他。
至于神武将軍府裡那個冒牌貨,不過是萬德帝得逞後安排來瞞騙世人的。
可若府裡那個冒牌貨并非冒牌貨,一直都是如假包換的寇長卿,萬德帝身上的嫌疑就立不住腳了。
他不可能在除去一個寇長卿之後,還任由另一個寇長卿大搖大擺活在世上。
何況替換這事本身就是欺君的行為,萬德帝要是抓住這一點,哪裡還會夜不安寝,早抄家滅族了。
單從這點來看,寇家也萬萬不敢讓萬德帝知曉。
再回想剛才關山說的,他入京後,寇家前後派了五撥人暗殺……幕後之人,是寇家無疑了。
讓侄子代替兒子水裡火裡掙功勞,親生兒子在京中風吹不着雨打不着,不顧侄子死活,安然摘着侄子皿汗灌澆的成果。
到了引起君王猜忌之時,就來了解甲交權及時抽身,反正已經掙下的功勳,足夠親生兒子富貴榮華幾輩子,甚至蔭護寇家幾代人都不成問題。
至于那個豁出命去替他們打下這一切的人,他已經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
裹着厚厚的棉被,季妧生生打了個寒噤。
她甯願自己的猜測是錯的,否則實在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真相遠比她所想的,還要殘酷千萬倍。
“不。
”關山凝眸看着季妧,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原該叫我一聲兄長。
”
季妧第一反應是堂兄。
也對,雖然他是寇長卿叔叔的兒子,未必就一定比寇長卿小。
關山看出她心中所想,再次搖了搖頭。
“我和他,有着共同的二叔,也有着共同的父母。
”
“……”
有什麼東西在季妧腦中炸開了。
這句話拆分開來,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是連成整句,她反而看不明白了。
“你們是……”季妧感覺自己喉嚨都在抽筋,“你們是親、親兄弟?
”
不會吧,應該不是這個意思吧。
關山看着她,點了點頭。
“正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
我和他是一胞雙生的……”
親兄弟三個字始終未曾出口。
季妧這下是徹底淩亂了。
情感淩亂,思緒淩亂,全亂成了一團麻。
在她把寇長卿當冒牌貨的那段時間,她一直以為寇長卿是用了什麼了不得的、就連老道士也沒聽說過的易容術,以緻于她近距離觀察也觀察不出破綻。
就在剛才,得出了關山是寇長卿表弟的猜測後,她心裡還想着——沒錯了,堂兄弟也有長得相似的,即便這相似度有點高,從遺傳定律上來說也不是沒可能。
她從來都沒有往雙胞胎上去想,明明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之所以跑偏,是因為她先入為主,從景明珠那,從茶樓酒館和世人口中,認定了寇長卿是獨子。
“可他們都說,寇家隻有一獨子,寇長卿并無兄弟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