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叽叽喳喳論畫的姑娘們安靜了下來,齊齊看向她倆。
季妧搖頭,“我不如你。
你那副設色秀雅、技法老道,極盡勾描渲敷之能事,我這隻是小巧罷了。
”
她說的是實話,但聽在尉嘉嬿的耳中,隻是勝利者虛假的謙恭。
“不必寬慰我,我……”
“這是做什麼。
”景明珠打斷兩人對話,“剛才就已經說了,取個樂而已。
真要論個輸赢的話,嘉嬿的美景幽深清麗、頗有古意,季妧的美人纖裳飄袂、綽約如許,依我看得是雙魁,你們說是不是?
”
“正該如此!
”
“我既喜歡那副園景圖,也喜歡這副美人圖,太好看了……”
“我也覺得兩幅都好,硬要挑一副出來,實在為難人……”
附和聲中,景明珠走到二人中間站定,一左一右握住她們的手腕,道:“那就花開兩朵,各領風騷!
”
季妧和尉嘉嬿相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這兩幅畫被景明珠分别取名為《妙園秋景圖》和《妙園雅集圖》,說是裝裱好之後就懸在花廳,當鎮廳之寶,以後誰要是再想看啊,得來求她才行。
大家自不肯依,都想把自己的小象帶回家,可畫隻有一副,總不能剪了去,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所以不依也得依。
就有人去問季妧,等得了空能不能給她畫副單獨的。
季妧說可,等畫好後會讓府中下人親送上門。
也有人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提出,想跟季妧學這種畫法。
季妧也沒推脫,隻說有時間去侯府找她就行。
衆人這才發現,季妧非但不是文墨不通的俗人,相反,她知書擅畫,據明珠說還寫得一手好字。
而且哪裡小家子氣了?
分明豁達的很。
看着那邊其樂融融的景象,張舒月遲疑道:“她雖然……倒也不像不能容人的。
”
尉嘉嬿隻笑了笑,沒有回應,
午飯罷,衆人下了花廳,四散在園中各處,各尋消遣。
景明珠和季妧散着步聊着天,不知不覺到了一片芙蓉花圃。
這一帶比較偏,附近也沒什麼人,景明珠拉着季妧在石凳坐下,張口便給她道歉。
“實沒料到會有這出,張舒月平日裡不這樣,狄悅雖然傲氣了些,卻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怎知今日……幸而沒鬧出亂子,不然我真無顔見你了。
”
季妧渾不在意道:“與你無關,不必自責,我還要多謝你給我解圍。
”
“打鐵還需自身硬,你既能書又能畫的,沒道理被人瞧不起。
就算瞧不起,也隻有你瞧不起旁人的份。
論畫技你或許稍遜嘉嬿,但要論到書法,我敢擔保,在場沒一個能赢你的。
偏你藏拙,方才若是随便題首詩上去,今日就不會是雙魁了。
”
景明珠的話讓季妧忍俊不禁。
“我可不敢誇這個海口,你也别替我立靶子,須知山外有山。
”
“山外确實有山,但不在這園中。
”景明珠沖她擠了下眼,“在你們侯府。
”
季妧猜測是漢昌侯,不料景明珠給出的答案卻是韋氏。
“韋氏年輕之時,雖其貌不揚,書法卻冠絕京城,旁人苦練多年,至多通一體,她卻是兼善隸、草、楷、行各體……”
“等等。
”有個模糊的念頭自腦中一閃而過,季妧本能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韋氏備精諸體?
”
景明珠點頭。
季妧又問:“那她擅不擅長模仿……我的意思是,臨摹,就是學另一個人的字體。
”
“我娘說她心摹手追、廣采衆長,想來應該是可以的,具體能像到哪一步,這我就不清楚了。
你問這個做什麼?
”
季妧回過神,頓了頓:“就是好奇。
”
景明珠不疑有它,感慨道:“嘉嬿也曾跟韋氏學過一段時間,韋氏似是覺得她沒有天賦,她便改學畫了。
你倒是有天賦,隻可惜……”
隻可惜不是親母女,季妧縱有再高的天賦,韋氏也不見的喜歡。
季妧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别處。
“我跟你打聽件事,韋氏年輕時,是否在京城居住過,有沒有要好的閨中密友?
”
雖然不知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景明珠還是将自己所知如數告訴了她。
“她外祖家就在京中,她也确實在京中住了好幾年,至于閨中密友……”
景明珠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好開口。
關于季妧的生母是誰,猜測之一就是她要提的這個人,可是猜測畢竟是猜測,侯府不提,季妧也沒說,若不是還好,若是的話,當個陌生人似的跟季妧說起,總覺得有些奇怪。
“沒事,你但說無妨。
”
景明珠見她臉上八風不動的,便放心往下說了:“是衛氏。
”
季妧心道,果然。
重回侯府那日去長虹院,韋氏提到衛氏時,言語間透露出的熟稔就非比尋常。
隻是那時尚不敢确定是出于對情敵的了解還是對密友的了解。
現在看來,二者都有啊。
“她們熟悉到什麼程度你可知道。
”
“這個……”景明珠搖了搖頭,“我也隻是聽了一耳朵,具體内情并不了解。
你若是有興趣的話,回頭我再幫你打聽打聽。
”
“有老……”
話才說一半,有個小丫鬟突然跑了過來。
“四小姐,二公子找你有急事!
”
“二哥……”景明珠心中疑惑,想了想,轉頭對季妧道,:“你稍坐,我去去就回。
”
她們所處的位置不遠處就有個寶瓶門,季妧順着看去,正對上半邊修長的身子和半張俊朗的臉。
景明愆似乎正在看朝他走去的景明珠,可是視線卻越過景明珠與季妧撞到了一起。
他愣了愣,沖季妧點了點頭。
季妧微一颔首,算作回禮。
景明愆似乎有些不自在,再加上景明珠和丫鬟也到了,便隐去了身影。
季妧蹙了蹙眉。
起風了,姚嬷嬷來給她送披風和手爐,正好将剛剛一幕看在眼底。
她将披風替季妧系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突然說了句:“景二公子也是不錯的。
”
季妧挑眉:“不錯在哪?
”
“不是長子嫡孫,不必襲爵,親事上就不至于太要緊。
他自身品行端正,又知道上進……”
姚嬷嬷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沒有把話說全。
姚嬷嬷才剛離開,景明珠就回來了,而且笑的甚為古怪。
“你猜我二哥找我什麼事?
”
“不知。
”
“前幾日我托他辦件事,他一直推說忙,可巧今日就辦成了,還特意過來跟我說一聲,你說怪不怪?
”
季妧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沒有接話。
景明珠見四下無人,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季妧,你覺得我二哥人怎麼樣?
”
季妧将手爐擱在石桌上,神情逐漸嚴肅下來。
“在品論你二哥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