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午時,天氣暑熱難當,溪雲山下的官道上,來往客商們紛紛躲進林間納涼歇息。然而此時卻有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有好奇的客商從林間探出頭來,拿着鬥笠扇着風,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傻瓜,在這種天氣縱馬狂奔,也不怕中暑。
隻見幾匹雄駿的烈馬風馳電掣而來,揚開四蹄,霎時間就沖了過去,揚起一路煙塵。林間那個客商連吐幾口口水,才将口中塵土吐幹淨。方才過去的幾匹馬太快了,隻能模糊看到騎馬人中似乎有位白衣女子。
這四人就是周少白一行了。
方才快要下山之時,周少白對其餘三人說道:“人海茫茫,卻不知該往何處尋找這三人。”
張笑風說道:“掌門人方才說,這三人中,常百草和俏毒姑已經五年未在江湖行走,唯一有點消息的是渡慈和尚,兩年前有人在谯安見過他,我們眼下能做的,就是去谯安打探他的下落。”
“谯安在溪雲山以東,要去的話,必經連州城。”李元康想了想,說道,“從連州去谯安,相隔三百多裡,騎馬的話,至少也要三四天的工夫。今天已經過半,半天時間足夠到連州城安頓下來,明早早點出發便是。”
周少白喜道:“先到連州城嗎?那諸位可以住我家,我家便在連州城。”
衆人一聽,原來周少白是連州人氏,這樣晚上便有了落腳地,連客棧都不用去了,很是開心。于是幾人來到山下,早有人備好了馬匹,四人挑選了幾匹駿馬,一路往連州而來。
幾匹駿馬雖是雄駿異常,在如此的暑熱天氣裡也隻能跑跑走走,約莫兩個時辰,前面終于出現一座雄偉城門,城門上方的石匾刻着連州二字,蒼勁古樸。
幾人騎馬來到城門前,隻見這裡設了關卡,凡是進城百姓客商,都要守門軍士查驗過後方能進城,此時等候的百姓已排了長隊,日頭正毒,一個個曬得焦渴無比。
李元康歎口氣道:“這得排到猴年馬月啊!”
周少白下了馬,來到隊伍後面,對着一位商人打扮的老伯問道:“敢問老丈,這連州為何忽然設卡?”
這老伯驚奇地看着他:“你這後生不知道麼?聽說近來河西一帶有賊子作亂反叛,所以各城都設了關卡,防止有奸細混入其中。”
周少白點頭稱謝:“多謝老伯指點。”
他回到三人面前,将得到的消息說了一遍,慕凝之與張笑風都沒有做聲,李元康擦擦額上的汗:“這鬼天氣要熱死人,這麼一來,真不知道還要排多久。幹脆我們直接過去,告訴守門軍士我們是溪雲山的人,他們應該會讓我們進去了吧。”
張笑風搖搖頭:“這樣不妥,掌門人囑咐過了,我們四人在山下一言一行,都要顧及道溪雲山的名聲,切不可因小失大。若按你說的來,雖然得了方便,但在百姓心裡,卻要看不起溪雲門人了。”
李元康不以為然:“名聲又不能當飯吃,再說插個隊而已,就能讓溪雲失掉名聲了?”
二人還要再辯,一直默不作聲的慕凝之開口道:“與百姓争利,終究不好。再說都是修道之人,這點暑熱便要耐受不住了?”
李元康笑道:“誰說的?我看你一眼便覺得渾身涼飕飕的,就算站滿十二個時辰也不打緊。”
這時,有人從城門裡推出數輛推車,每輛推車上均擺放大木桶一隻,這推車順着隊伍而來,每行進幾步便停下,推車人舀出幾碗桶中物來遞給排隊之人,排隊人接過,謝了之後,一飲而盡,再将木碗放回車上。
張笑風手搭涼棚望去,說道:“真是好心人,見天氣暑熱,還給百姓分發綠豆湯喝。木桶上的字是――久康堂。”
“久康堂?”周少白喜道,“久康堂是我家的藥鋪啊!你們且等我一下,我去瞧瞧。”
他把缰繩交于張笑風手中,向着幾輛推車急急走去,待到近前,隻見一位五十有餘的男子正在對排隊百姓說道:“别急别急,大家都有,慢慢喝,莫要嗆到了。諸位要謝就不必了,不必了。”
周少白見了此人,喜出望外,喊道:“九叔!”
那人一愣,轉頭看向周少白,周少白又道:“九叔,不記得我了?”
那人仔細看了看,臉上湧現喜色:“少東家?”
原來這人便是周朝宗家中掌櫃,名字叫做金九,年輕時在久康堂做夥計,深得周家的賞識,後來周朝宗見他聰敏老實,便升他做了掌櫃,從此一直到如今。周少白幼年未上山之前,金九最喜歡逗他玩耍,二人感情甚笃,周少白從記事起便一直稱他九叔。前年周朝宗與秦廣仲上山探望周少白時,金九一聽是要探望小少爺,本也想随之前往,但是藥鋪的生意需要有人操持,于是隻得留下。
如此算來,二人上次見面,已是八年前的事了。
周少白大步上前扶住金九的胳膊,大笑道:“九叔,你可算是認得我了!”
“小少爺,你雖然長大了,但是模樣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白白淨淨的,我怎麼會認不出呢,哈哈哈!”金九欣喜至極,大笑起來。
周少白見他雙鬓已然斑白,不禁感歎起來:“上次見到九叔時,還是家父送我上山時,那時我還隻是個八歲的娃娃,如今我都已經十六歲了。”
金九不由得痛哭流涕:“是啊,一晃眼都八年了,小少爺都長大成人了……”
周少白見他哭得厲害,忍不住拍着他的背安慰起來,金九趕緊擦幹眼淚:“小少爺,我失态了。來來,你們幾個過來,見過少東家!”
幾個夥計急忙過來拱手施禮:“見過少東家!”
周少白忙道:“大家不要客氣,都繼續忙活吧!”
夥計們點頭稱謝,繼續給百姓們盛發綠豆湯,周少白問道:“九叔,我爹娘呢?”
金九一拍腦門,拉着周少白的手就走:“哎呀,你看我這個腦子,快走快走,東家他們在藥鋪呢,要是看見你回來,準保高興壞了!”
“哎呀,等會,我還有朋友要一起過去。”周少白趕緊說道,他帶着金九來到張笑風幾人面前,介紹了一番。
金九睜大眼睛說道:“哎呀,原來是溪雲觀的神仙啊!失敬失敬,你們快随我來,這麼毒的日頭下面說話,太熱了!”
周少白問道:“九叔,你帶我們進去方便嗎?”
“方便方便,自打入暑以來,東家就派我在城門外把這些綠豆湯免費送給過往百姓解暑解渴,包括這些守城的軍士們也有一桶,他們早就熟識我了。”
金九忙不疊地牽過幾人的馬匹,帶着周少白一行人果然順利進了城,便往久康堂而來。
久康堂位于連州城最繁華的東西大街上,坐北朝南,連州城本就毗鄰官道要沖,來往客商皆彙于此,故整條大街上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周少白幼年時便喜歡在這大街上玩耍,一别八年後,重遊故裡,從僻靜清涼的道觀忽然回到了熱鬧非凡的俗世,隻覺得猶如岸上的魚兒又蹦回了水中,說不出的舒爽惬意。
不過他并沒有細細觀賞這幼年時玩耍過無數遍的大街,而是急急忙忙走在金九前面,徑直大步邁入了高懸“久康堂”牌匾的藥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