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馮遠再躺下沒有多久,就聽到黃秀兒的哭聲又在主屋前面響起,人立即就坐了起來。坐起來時,馮遠又看到了小琪,就在主屋前面不到四丈遠的地方,手裡拿着一支長着刺的長鞭,不停的抽打着全身沒穿衣服的黃秀兒,一邊打嘴裡一邊問黃秀兒願不願意做馮遠的鬼妻子。
黃秀兒的嘴裡,還像昨晚一樣,說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嫁給馮遠這樣的窮放羊。
小琪為之氣結,手裡的帶刺長鞭不停的向黃秀兒的身上打去,打得脖子上沒有頭的黃秀兒哭爹叫娘,聲音不斷。不過此時無論是小琪還是黃秀兒,聲音都比剛才黃秀兒哭喊救命的聲音小得太多太多了,馮遠若不小心聽,還有可能聽不到。
既然聲音不大,馮家屋子裡的人聽不到,馮遠也就懶得去管了,他翻過身子,拉了拉身上的被子,擋住半夜裡的寒風,繼續睡覺。
馮遠很快就睡着了,隻是沒過多久,他又被一連串的哭喊聲吵醒。
哭喊的聲音,依然和剛才一模一樣,馮遠一聽就知道是黃秀兒弄出來的,但黃秀兒的聲音,不在馮家的前門處,馮遠在床上坐起來時,聽出黃秀兒的哭喊聲是從馮家的後門傳來的。
……
讓馮遠到馮家主屋的大門外去守着大門的主意,是馮書玉的老婆陸金菱想出來的鬼主意,馮書玉把馮遠叫來之前,心裡并不認為馮遠敢到前門去守着,直到馮遠來了,答應去前門守着馮家,馮書玉才不得不相信,馮遠真的去大門外守着馮家了,接着馮書玉又聽到和小荷同住一戶的小丫頭小月悄悄的來報:馮遠把黃長工的住屋門打開,不但穿上了黃長工的那些破舊衣服,還把黃長工的木床擡到馮家的大門外面去了,就守在馮家的主屋外面。
“沒想到馮遠這家夥膽子還真大。”陸金菱說着這話時,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等這事過去之後,我們還是早點把他從馮家趕走才好,他這麼大膽的人,留在馮家,遲早會成為我們的大害。”
馮書玉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家夥這麼大膽,我以前還真沒有看出來。”
說完,馮書玉想和陸金角一起離開客廳,立即就被陸金菱拉住了:“你要去哪裡?”
馮書玉知道,大老婆陸金菱自從聽到黃秀兒的聲音從大門外傳來之後,就一直不敢獨自睡覺,但小妾陸金菱也是一樣啊,他心裡猶豫了一下之後,心倒向了大老婆陸金菱一邊,對小妾陸金角說道:“金角,你先回去睡吧,去和亞金亞銀睡也行,我和你姐還有一些話要說。”
陸金角知道男主人今晚不會再陪她了,無奈她對男人的另外兩個小妾亞金亞銀隻是表面上交好,心裡誰也不服誰,這個時候自然不願意到亞金亞銀的房間裡去一起睡了,她能去的,隻能是自己的房間。
看到陸金角失落的走開,馮書玉的心裡有些過不去,他的心裡,更願意和年輕俏麗的陸金角睡在同一張床上。
“你歎怎麼氣?我是你馮書玉明媒正娶的夫人,陪着我就那麼讓你失望?”馮書玉的歎氣聲音雖然很小,但還是被陸金菱聽到了,她臉上的皮肉一收,滿臉的橫肉立即就顯現了出來,嘴裡沒好氣的說道:“你說想生個一兒半女,我已經讓你讨了三個小妾了,到現在你還是半個兒女沒見着,我可告訴你,我父親是縣裡的大官,你若敢有怎麼不好想法,那是死路一條!”
“看你胡說怎麼?你現在是家裡的頂梁柱,我事事都得仰仗着你呢,怎麼會有不好的想法呢?”這不好的想法,自然就是把陸金菱休掉,這話的意思不但陸金菱心裡明白,馮書玉也是心裡明白。
自從身任州官的父親死在任上之後,馮書玉但凡家裡有事,都仰仗着在縣衙門供職的老嶽父,他說不敢休掉陸金菱,一點也不假,現在到處兵荒馬亂,馮書玉的确需要在縣衙門裡的老嶽父相助,若不是有老嶽父撐腰,馮遠感覺自己的馮家早就被别人吞掉了。
隔壁的方家,鎮上的陳家,哪一個不是對馮家虎視眈眈?他們沒有哪一天不想把馮家的家财占為己有。
“知道我是頂梁柱就好。”陸金菱聽了馮書玉的話之後心裡很滿意,嘴裡卻話不好聽的對馮書玉說道:“小妾你也有三個了,你自己說說,怎麼時候讓她們給你生個一兒半女的。”
“這種事,我怎麼知道?”馮書玉沒骨氣的低下了頭,沒有底氣的小聲說道。
“再給你兩年時間,那譚家姐妹若是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你立即給我休了她們,我們馮家也不能白白的養着她們兩個不下蛋的母雞。”陸金菱說着,臉上的一臉橫肉堆積得越來越難看,一臉威嚴的樣子。
馮書玉連忙點頭,嘴裡說再過兩年譚亞金譚亞銀沒有生養就休了她們,馮家不養不下蛋的母雞。
這些話,從陸金菱的嘴裡說出來,有些好笑。陸金菱嫁入馮家時十八歲,那時馮書玉隻有十二歲,轉眼間,陸金菱在馮家十多年了,過去的十八歲女人,現在也三十六七了,也沒見她生個一兒半女,她卻好意思去說别人。
總之不管怎麼樣,馮書玉是在陸金菱的房裡住下了。
到了半夜,夫婦兩又聽到黃秀兒凄慘的哭喊聲從大門外傳來了,不過那哭喊聲沒幾聲就停下來了。
“看來馮遠真把黃秀兒的鬼魂趕走了。”陸金菱說這話時,整個人縮到了被子下面,和全身發抖的男人抱成了一團。
讓兩人驚恐不已的是,黃秀兒的哭喊聲,很快又在馮家的後門響了起來了。
後門離陸金菱的房間比前門近數倍,不到三十步遠,黃秀兒的哭喊聲在後門外響起來時,躲在被子下面的夫婦倆驚得後背直冒冷汗,陸金菱不但聽到自己瑟瑟發抖的上牙打下牙聲音,還聽到馮書玉的身上同樣傳來了上牙打下牙的聲音。
一整夜,馮書玉和陸金菱夫婦兩人都沒有合過眼,直到東方發白,陸金菱身子發抖的捧着一大盆水來讓夫婦兩洗臉時,夫婦兩才從被窩下爬了出來。
看到陸金角的臉上一片慘白,陸金菱知道自己的這個堂妹昨晚一定也是躲在被窩裡一夜沒睡,想了想之後對陸金角說道:“金角,晚上你也睡我房間裡吧,多一個人,多一份膽子。”
“我……不敢。”陸金角臉上掠過一片驚喜之後對陸金菱低聲的說道。
“譚家姐妹不是經常一起陪着老爺麼?她們譚家姐妹是姐妹,我們陸家姐妹也是姐妹,她們譚家姐妹可以,我們陸家姐妹為什麼不可以,不說了,你晚上就睡在姐姐的房間裡了。”陸金菱洗臉時,十分認真的說了這話。
黃秀兒死了之後,陸金菱一直也沒想好讓哪一個丫頭來接替黃秀兒,侍候自己和丈夫,就先讓丈夫最年輕的小妾臨時接替了黃秀兒,來侍候自己和丈夫。
看到馮書玉夫婦洗完臉,陸金角把水盆子端了出去,把水倒掉,又來到水井邊上,打水給自己洗臉。
人來到水井邊上時,陸金角好像看到有個影子從水井的水裡一閃而過,陸金角雖然沒有看到那影子的臉,但那影子的腰身陸金角很熟悉,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黃秀兒,雙腿立即就發軟了起來,人差點倒在水井邊上。
陸金菱看了一下四周,看到馮家的院子裡,有不少早起的人在走動,心想這時候天都放亮了,黃秀兒的鬼魂怎麼可能敢出來?自己剛才一定是看花了眼,人哆嗦着又向前走了一步,彎下腰到水井裡去打水。
水還沒打好,陸金角就感覺到有一雙手在摸自己的左右腳踝。那手,還是冷冰冰的。心裡大驚,嘴裡驚叫了一聲,手裡的水盆子也拿不住了,滑落到面前的水井裡。
站直了腰身,陸金角的眼睛向後看時,沒看到身後有人,也沒有誰在摸她的腳踝,倒是看到不遠處的桂樹下,有個女子,手裡捧着一個木盆子,正步子輕盈的向水井邊走來了。
那女子,陸金角太熟悉了,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是黃秀兒。一股無限恐懼的意識從陸金角的心裡升起,她本能的尖聲叫喊了一聲,雙腳用盡全身力氣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跑進了房間,陸金角反手關上門,用後背把木門頂住,心裡的恐懼,已經在身體裡無限大的擴散,眼睛隻敢看自己的腳尖。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為何一看到我就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陸金角的房間裡響了起來,陸金角一聽那熟悉的聲音,立即又想到了黃秀兒,人猛的一擡頭,看到自己的房間裡不知道怎麼時候多出了一個女子,女子的頭不是長在脖子上的,而是用胳膊夾在腋下,這個女子,無論是脖子上沒有頭的身體,還是頭發散亂的夾在腋下的人頭,陸金角都能一眼認出這人就是黃秀兒無疑!
陸金角本能的又叫喊了一聲,她的頭腦裡最後出現了一陣痛楚之後,就再也沒有感覺了。
“金角怎麼啦?大清早的喊怎麼?”陸金菱在房間裡聽到了陸金角的三聲叫喊,心裡立即就有了一股恐懼感,嘴裡哆嗦着問丈夫馮書玉說道。
馮書玉的嘴兒也同樣在哆嗦着,他剛想說話,就看到亞金和亞銀來到了房間裡,于是聲音哆嗦的對亞金亞銀姐妹說道:“金角叫喊怎麼?你們兩個去看看。”
亞金和亞銀姐妹倆人,昨晚就被從後門傳來的黃秀兒聲音吓得尿濕了床鋪,這時候剛起來,衣服雖然換好了,但濕漉漉的床鋪還沒有整理好,就聽到了陸金角的叫喊聲,兩人都吓得不輕,立即就向陸金菱的房間裡跑來了。她們知道馮書玉就在陸金角的房間裡,覺得現在這個時候隻有在馮書玉的身邊才是安全的。沒想到一進屋馮書玉就讓她們去看陸金角出了怎麼事,她們哪裡敢去?亞金的嘴裡哆嗦的對馮書玉說道:“老爺,你就饒了我們姐妹吧,我們不敢去……”
馮書玉心裡想罵亞金姐妹一句,但最後還是沒有罵出來。
許久之後,得到消息的小荷從廚房裡跑來了,一進門就問馮書玉剛才是誰在叫喊,出了怎麼事。
“是金角在她自己的房間裡叫喊,你去看一看,看她出了怎麼事情。”看到小荷,馮書玉有點像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嘴裡立即就這樣說道。
小荷去了,一進入陸金角的房間,就看到陸金角七竅流皿的仰躺在門後死了,死得很難看,一臉的驚恐樣子,小荷看着都毛骨悚然。
“死了?”馮書玉重複了一下小荷的話,心裡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陸金角從他們這裡走開還不到半個時辰,怎麼就死了呢?馮書玉和陸金菱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你找兩個人把她弄出馮家埋掉吧。”小荷問馮書玉和陸金菱要不要去看一看陸金角時,馮書玉和陸金菱都堅決的搖了一下頭,陸金菱還讓小荷叫人快點把陸金角弄出馮家埋掉。
“可是家裡并沒備有棺木,而且四奶奶又是大奶奶的遠房堂妹,我們是不是先通知親家公之後才處理四奶奶的後事?要不然到時四奶奶的父親鬧起事來,我們會有麻煩?”小荷感覺陸金菱的話有些不妥,連忙說道。
陸金菱啐了一口:“通知個屁!我那堂叔,别人不知道他,我可知道他,他若是知道金角忽然死了,不鬧個天翻地覆才是怪事!到時候他獅子大開口,向馮家要錢要物,那還得了?棺木就免了,拿一床草席包了,扛出門去埋掉不就完事了麼?你告訴去埋陸金角的人,埋陸金角時,不要豎起墳堆,也不要讓外面的人知道陸金角埋在何處免。得陸金角的父親得知了陸金角的葬身之處,又要鬧出一些怎麼事情來。”
小荷隻得點頭,想了想又對陸金菱說:“昨天安葬黃長工,我給了一錢的人工錢,家裡的苦力都不願意動,後來在我的強壓之下,兩個年輕的長工才不得不動手埋了黃長工。今天四奶奶又死了,我們馮家,也是連續第三天死人,想讓家裡的長工再出力去埋葬四奶奶,估計是沒有人敢去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馮書玉和陸金菱一聽,立即就對小荷說道:“昨天埋黃長工給的工錢是一錢銀子,今天也不能多給,仍是銀子一錢,若沒有人願意動手,你就直接點幾個長工的名字,他們若敢不聽話,家法伺候!”
小荷無奈,隻得照辦了。可憐兩個剛剛早起的年輕男長工,被小荷點了名字,心裡雖然不想去埋陸金角,卻又擔心馮書玉把自己抓起來打闆子,隻得自認倒黴。兩人來到陸金角的房間,取了一床草席,把陸金角卷在裡面,擡了出去,按吩咐埋了。
早餐過後,小荷帶了一個丫頭,來到了陸金角的父母家,告知陸金角今天早上忽然得了急病死了,馮家擔心陸金角得的是髒病,會傳給家裡的人,便讓人擡出去,趁早埋掉了。
陸金角的父母一聽小荷的話,立即哭得要死要活的。末了立即感覺不對,嘴裡說道:“我女兒死了,你們為何不通知我們去看上一眼?不對,我女兒一向身體很好,她一定是被你們馮家的人打死的!”
“親家老爺你胡說些怎麼呢?你女兒是陸金菱大奶奶的堂妹,她在馮家不打别人就不錯了,誰敢打她?而且是把她打死?你别胡說了,快快收了我家老爺的銀子,我好回去交差。”小荷說。
陸家老兩口人雖然窮,卻不是那麼好說話,陸金角的父親咬了咬牙,沒好氣的說道:“收了銀子?你小丫頭說得好聽,我女兒死了,他馮書玉就送來五兩銀子,想把我們當成窮要飯的打發掉?他是想得美!你們不給我一個說法,明天我就到貴縣的縣衙門去告你們馮家私下打死人,最後人死了你們都不讓我見上一面,看你們馮家人怎麼說!”
看到陸家的老爺子果然如自己的所料一樣,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小荷便按照陸金菱早就交待好的說道:“老爺子,你這話就不對了,你女兒明明是忽然病死的,你說到哪裡也改變不了。你就是告到皇帝的家裡去,你女兒也是病死的,沒有人打她。這事,馮家的所有下人都可以做證,到時來了驗屍的人,也是能一眼看出來,不是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再說了,我們貴縣的現任官老爺,和我們家老爺在同一個私塾裡一起讀過書,有同袍之誼,你想告我們老爺,那不是自己找苦頭吃麼?到時官老爺不但要判你一個誣告之罪,還會打你闆子,受苦的隻能是你。”
看到陸家老爺子依然不肯順從收好銀子,小荷又說道:“我家大奶奶說了,你不收銀子我便回去交差去,其它的事,和我沒怎麼關系。”
小荷說着,就要離開陸家,陸金角的母親急了,把小荷拉住,說了兩句好話,把小荷送去的五兩銀子收了,陸金角的父親心裡雖然有氣,卻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扳不倒馮書玉這樣的有錢人的,嘴裡不敢再說話,陸金角的一生,到這裡也就劃上了句号,算是全部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