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補了1300字,杜茶薇臨終托付)
杜茶薇去世,衛茗傷心欲絕,在守靈時一頭栽在了蒲團上,一病不起。
恰好這幾天杜家的親戚較多,慰問病情的三姑六婆來了一撥又一撥。但最想守在她床畔的景雖,卻因為挂了個“外人”的身份,始終無法踏進衛茗的閨閣。
就在此時,衛芒找上了他。
“杜家這幾日事情較多,怠慢了公子。”開場白是緻歉,“還請公子勿怪。”
“沒事。”景雖也不跟他客氣,靜待他的下文。
“如今是杜家的非常時刻,實不相瞞,公子不明不白住在這裡,着實尴尬。”衛芒擡眼,目不轉睛盯着他,臉上絲毫沒有歉意。
景雖知曉他這是要詢問身份的意思,順着他的話問道:“那我如何才能明明白白住在這裡?”
“至少請公子先報上身份與名諱。”衛芒不跟他啰嗦,“當初我母親詢問你時,你讓姐姐自己來解釋。但姐姐現在病着,還請公子自覺些吧。”
聽他提到衛茗的病,景雖心頭一緊:“衛茗她還好吧?”
面前男子眼中的擔憂與關心不是假的,衛芒的盯視微微顫了顫,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聲音低了幾分:“公子,還請不要轉換話題。”
景雖見他不說,一咬牙道:“我是林家的人。”母親乃是林家嫡出的大小姐,他這麼說倒是沒有錯。
衛芒轉了轉眼珠子,皺眉:“前兩日林家的船在碼頭出事,跟你有關嗎?”
景雖毫不隐瞞點頭,“是我的船。”
“據說船沉了,林家的當家現如今還下落不明……”衛芒沉吟,瞬間明白了什麼,“姐姐跳下去救你了?”所以當日二人全身才*的。
“嗯。”景雖點點頭,“林家的當家已經找到了。”據說林果兒憋着一口氣自己漂到了岸邊,跟附近林家的勢力接上了頭。
“你們得罪了什麼人?”衛芒質問,生怕他會給杜家帶來禍端。
“……”景雖遠目。
“我會查清楚的。”衛芒冷冷道,“在那之前,還請公子不要随意走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在這裡的事知道的人越少,杜家就越安全。
“讓我見見衛茗。”景雖急急道。
衛芒搖頭拒絕:“姐姐卧床休息,衣衫不整。閨閣之地,還請公子為姐姐的名節着想,不進的好。”
他拿衛茗的名節為由,景雖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又過了幾日,衛芒查出了端倪,這一次開門見山道:“林家如今的後人隻有當家的一對雙生子,林家少爺尚才九歲。不知公子算哪門子的林家人?”
“我的确是林家人。”景雖一口咬死。
衛芒不聽他狡辯,繼續道:“據我所知,林家這次傾家轉移,甚至出動了當家的親自坐鎮千裡舟打前鋒。而出事的……又恰好是千裡舟。當家的不會不知兇險,卻執意像躲債一般往前奔,便隻有一種解釋了——她在保護誰。”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利了幾分,“公子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嗎?”
“……”景雖直了直身子,直到此刻才好生地打量起衛茗這位十六歲的弟弟來。
身為杜茶薇親點的新任當家,衛芒的敏銳與推斷能力在他這個年紀無疑是出衆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隐瞞,供認不諱:“她在保護我。”
“平時與林家有利益關系的人不少,”衛芒開始從商人的心态開始分析,“但是能讓林家傾家陪伴,開出了千裡舟護送的,一定不是一般的人。能帶給林家這麼大利益的,除了皇族我不做他想,公子你認為呢?”
他輕飄飄地将問題抛給景雖,卻不讓他有回答的時間,繼續逼他:“而能讓林家的女當家的舍命守護的,恐怕也隻有她的親人了。據說林當家有一姐一妹都在宮裡,妹妹乃是淑妃林氏,姐姐則是過世的林皇後,育有一子,正是當今太子殿下。”
景雖鎮定地聽完他一步步清晰的推斷,知曉衛茗已經知道他的身份,淺淺一笑,答非所問:“杜家的後路不愁了。”
這句贊許等同于默認了衛芒的推測。隻見衛芒眼底一沉,一拂袍衩單膝跪地:“草民衛芒叩見太子殿下。”
“我現在可以見衛茗了嗎?”這才是景雖最關心的問題。
“如果這是殿下的命令,草民不敢違抗。”衛芒答得不甘不願。
“如果命令你能讓我見她,那麼你盡可把這當成是我的命令。”
“那麼……請殿下随草民來吧。”
衛芒帶着他穿過走廊,徑直從後院進入衛茗的房間,恰好此時無人前來,倒少了麻煩。
景雖一眼便瞥到了床上雙眼緊閉的衛茗,不顧左右疾步走近俯下身子細看,待察覺到她呼吸平穩,僅僅隻是睡着了之後,才緩緩舒了口氣,多日來的擔憂頓時松了幾分。
但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光,卻可清晰睹見衛茗蒼白的臉色與明顯瘦下去的臉頰,揪心一般的讓他難受。他忍不住擡手摸上她的額頭……
“咳。”身後響起不和諧的咳嗽聲。
景雖動作一僵,輕輕回瞥,隻見衛芒像尊門神一般立在門口,雙目利如鷹眼,緊緊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好吧,弟弟守護姐姐天經地義,他不與他計較。
景雖悖悖地垂下手,輕手輕腳地走到外廳,朝衛芒指了指内室的衛茗,壓低聲音問道:“大夫怎麼說?”
“拖殿下的福,下了回水,染上了風寒。”衛芒動作雖恭敬,語氣卻十分不善,像是在責怪他弄病了自家姐姐,“加上為了趕回家,連日不曾休息,身體已經十分疲倦……”
景雖眉頭一緊:“所以……?”
“所以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得慢慢養着。”
“養得好就好……”景雖松了口氣。
“姐姐已經看完,容草民再鬥膽問一句——殿下是姐姐什麼人?”衛芒咄咄逼人問道,“姐姐隻是宮女,想必還沒到殿下親自護送的地步。”
“我是她……”景雖回答剛出半截,便聽外頭響起一個婦人的薄嗔:“臭小子,去去,這事兒輪得上你來問嗎?”
景雖挪眼朝外間看去,隻見當日走出人群質問他是何人與衛茗什麼關系的婦人娉婷走來,眉眼果真與衛茗十分相似,不由得下意識躬了躬身子,讓出了上座。
隻見衛芒見到婦人,癟了癟嘴,抱怨:“娘,我也是在替您問啊。”
果然!此婦乃是衛茗之母杜氏。
杜氏走近景雖,屈膝一禮埋頭道:“民婦見過殿下,禮節不周還請見諒。”
景雖擡手讓她起身,一時間對于眼前這位給了衛茗生命卻不曾養過她的女子,嘴上倒不知作何表示。
杜氏窺到他臉上那絲不以為然,正色道:“民婦雖沒有養過小茶,但作為她的母親,民婦認為自己有責任問一句殿下——殿下對小茶,究竟是怎樣的态度?”
“我要娶她。”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坦率地承認這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于出生皇族的他來說就像浮雲一般不起作用。但無論如何,他也想向面前這位對于衛茗身份非同凡響的婦人,直白地表達自己對衛茗的心意與打算。
“……”杜氏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地直白,愣了一下,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想必殿下比民婦等人更清楚,要娶小茶是多麼的艱難。民婦十分清楚杜家的實力如何,小茶沒有強悍的母家,在宮裡隻會被人欺負。”
這一點,景雖自然清楚。但他卻搖搖頭,豎起二指,“第一,宮裡不會有人跟她争,跟她比,自然不會有人欺負得到她。第二……”他悠悠看向衛芒,話卻是對着杜氏:“你應該相信你的兒子,杜家的新當家。”
衛芒知道該自己插話了,上前一步,目光如炬分析道:“即便杜家壟斷了天下的茶葉,充其量也不過如此。茶葉不是生活必需品,終究改變不了大局。杜家再如何神武,也隻能是個商戶,被所謂的文人墨客所輕罷了。”
“我母親出生的林家也是商戶。”景雖指出這一點,“我若以林家的水運為聘,允杜家的茶葉走海路外銷,那麼就不會是‘不過如此’了。屆時杜家的茶葉會如同貢品一般珍貴。”
“草民明白了。”衛芒面露喜色,顯然已經與景雖達成共識。
他一直等着也不過就他這句話罷了。
當今聖上給了杜家官茶的地位,卻僅僅局限在晏國境内。如果杜家的茶葉能夠被許可賣到其他國家,并且有了相應的途徑,必當前途光明。
況且,在他看來,當權者不見得樂意妻子的家族幹涉太多的朝政,對自己造成威脅。
如此一想,不從政的杜家反而是最合适的人選。
“這些事以後再說。”景雖将頭轉向内室的方向,眼神悠遠仿佛穿過了那道隔牆,“我現在隻想她好起來。”
杜氏見衛茗卷進了家族利益中,心頭微微一揪,直到聽到景雖這句話,才将眉頭舒展開來,知曉在這個男子心中,杜家的利益跟衛茗的健康比起來不足一提,但……
景雖注意到杜氏臉上的猶豫,開口問道:“衛夫人似乎還有話想說?”
杜氏果然點點頭:““說一句大不敬的話,民婦與杜家的長輩們,都不太歡迎殿下。”
“為何?”景雖心頭一緊。
“您……太像了。”杜氏似乎回憶起什麼,颦眉不忍搖搖頭,“大約二十年前,家妹茶薇為了杜家的茶葉,配合公子葉泊演戲替他擋婚,卻被杜家的人當了真催着她請出這位未來的姑爺。就在家妹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一名男子,冒充公子葉泊,替家妹擋了一切。其人氣度不凡,談吐不俗,對家妹精心呵護,讨了所有人的歡心。我們當時都以為,他會是茶薇的良人,卻不想……他誤了茶薇終身。”她擡眸,眸光閃爍,铿锵有力道:“殿下,我想您應該知道我指的是誰。”她直接用了“我”,而不是“民婦”。這一刻,她在以衛茗的“母親”的身份面對未來的女婿。
“我不想我的女兒步家妹的後塵,您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