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碼頭上的燈光射到面上,男人示意将榮淺放下,船很快靠過去,有人已經在岸上等待接應。
榮淺脖子上的繩索還未解開,她睜開眼,看到青玉走了過來。
幾個大男人上前将她圍住。
“強子呢?”
“他要對我不軌,又喝了那麼多酒,我用酒瓶将他砸暈了。”
“在哪?”
青玉盡量拖延時間,“我可以帶你們去。”
“等等!”男人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圈,“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還要問你們呢,為什麼把我捉到船上來?”
幾個人上前,對她拳打腳踢,青玉不敢還手,船穩穩靠向碼頭,接貨的人應聲而來。
“出什麼事了?”
“懷疑這兩個人不幹淨。”
“趕緊解決,别出岔子。”
他們将榮淺和青玉推到一起,青玉已經趴在那動不了了,榮淺脖子上仍舊綁着那根繩索,一雙手伸過來捂住她的嘴,榮淺害怕到不行。
忽然,無數的亮光從岸上射來,上船的人當中有人掏出手槍。
榮淺邊上的人靈敏度極高,他拽着榮淺的衣領,青玉一腳踢去時,男人悶聲,但還是牢牢将榮淺控制在身前。
“誰都不許過來,不然我要她的命。”
船上的另外幾人很快被制服,躺在地上的青玉緩緩起身,面色壓抑着痛苦,“别掙紮了,你已經被包圍了。”
“我就知道你來頭不小,看起來還是個女警。”
對方手裡的刀子抵住榮淺脖子,“你們敢上前步,我就結果掉她。”
青玉按住腹部,她被打得不輕,男人朝身後看眼,“給我準備條船,送我離開。”
雙方陷入談判中,榮淺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青玉極力在吸引對方的注意力,“我才是警察,她是無辜的,我來交換人質。”
“我不吃你這套!”
青玉腿往前跨了步,“抓個警察在手裡,你不是更穩操勝券嗎?”
她上前兩步,這夥人窮兇極惡,即便談判專家到了,也不會有絲毫的勝算。
男人往後退了步,“站住!”
青玉站定住,“她隻是不小心被抓來的人……”
男人的右手仍舊擱在榮淺頸部,他左手探向腰間。
人群中,有人喊了句,“當心!”
他掏出一把手槍,青玉卻面不改色,她朝邊上的人使個眼神,榮淺在那一刹那,居然明白了青玉的意思。
她将全部的危險都轉移到自己身上,是不想她受到傷害,可這關乎着的是一條命啊。
男人的手臂越過她的視線,青玉雙手舉起來,榮淺看到他的食指正在扣動扳機,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當時那把刀子抵着她的頸部,動一動就有割破皮的痛感。她猛地朝左側撞了下,男人意識到不對,手裡趕緊用力……
撕裂的疼痛瞬間逼來,與此同時,一陣震耳欲聾的槍響聲從榮淺的耳朵裡炸開。
男人來不及發出慘叫,倒下去時,刀子從榮淺脖頸處掉落。
榮淺疼痛難忍,她居然還能呼吸,她以為她這會就要死了。
青玉的反應最快,沖過去接過她往下倒的身體,“榮淺,榮淺!”
幾人上前,幫忙将她脖子裡的繩索解開,青玉用手按住她的傷口。
她再次睜眼時,看到頭頂蒼白的天花闆,她側過臉,床邊站着個陌生的女人。
“你總算醒了!”對方松口氣。
榮淺想張嘴,但脖子裡痛得厲害,對方擺擺手,“别說話,你的傷口才縫合好。”
外面傳來開門聲,女人一回頭,臉色嚴肅,“誰讓你進來的!”
青玉拄着拐杖,身穿同榮淺一樣的病号服,她來到床邊,榮淺看到她臉上挂了抹嬉笑,“讓我陪她會,病房裡無聊死了,好啦好啦,瞧你臉色發黑,姐夫怎麼受得了你?”
女警也沒法,“不能待太久,你自己還有傷在身呢。”
“yesmaden。”
女警轉身出去,青玉丢下拐杖坐向榮淺的床沿,“你别說話,傷口剛縫好,不過别擔心,不用拆線……”
青玉摸了下腦袋,她也說不出安慰的好話。
榮淺艱難張張嘴,青玉似乎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别擔心,沒有割傷喉管,也幸虧你脖子裡的那根麻繩,擋掉了大半的力。對了,我不叫青玉,我叫清珏,宋清珏。”
榮淺聞言,放心許多。
榮淺看向宋清珏,她鼻青臉腫的,腿還瘸着,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宋清珏端詳着她的臉,“你沒事我就放心了,真沒想到你會做出那樣的舉動,當時可把我吓死。”
宋清珏在船上的時候,話很少,大多數時間都在觀察,但私底下,她也愛熱鬧。
接下來住院的這段時間,都是宋清珏陪着她的,她還煲了湯給榮淺送來,也就是在醫院裡,榮淺認識了淩老先生。
她這個樣子,一時也沒法回到南盛市,宋清珏知道她在學鑒寶,就把淩老先生介紹給了榮淺。
榮淺看得出來,淩老先生對宋清珏如親生女兒一樣,隻是,她一直都沒見到過淩家的少東。
榮淺出院後,宋清珏将她帶回自己的小窩,兩人情同姐妹,一起住過一段日子。
宋清珏都是親手照顧得榮淺,她租的房子不大,榮淺問過她,她既然是女警,不是該有固定的上班地點嗎?
當時,宋清珏坐在窗口,懷裡的粉紅色毛絨抱枕凸顯出她女兒情的一面,她揚起小臉,窗外的日光在她臉上打出層聖潔,“淺淺,警察也分很多種,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我的身份是不能公開的,所有人查我的底細,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白領。”
榮淺不由以仰視的目光看她,宋清珏,應該就是電視上所說的那種卧底吧?
她真的很難以想象,到底要有怎樣的信仰,才能讓這樣一個年輕的女人去承受着于她來說幾乎是滅頂的責任呢?
淩老先生人非常好,對榮淺也是傾囊相授,那段日子,她沒有感受到過危險逼近,過得安靜而祥和。
直到有天,宋清珏懷孕了。
榮淺沒有徹底融入過那個世界,陰暗有餘,她總覺得邪不壓正,清珏有天會堂堂正正穿上警服,她就再也不會危險了。
為宋清珏為淩家做的,榮淺從來沒有後悔過。
直到有一天,榮淺坐在沙發内,她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插播進來的一則新聞瞬間将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某個小區内發生了一宗兇殺案,被害人當場身亡。
榮淺看到擔架将人擡出去,盡管沒看到臉,但新聞的左上角卻發出了宋清珏的照片。
主持人的聲音永遠充滿了冷漠,發生這樣的事,警方第一時間立案偵查,也公開宋清珏是警察的身份。
榮淺難以置信地緊緊盯着電視畫面,屋裡的擺設,有不少是她熟悉的,桌上隻給了一個鏡頭的保溫杯,是那時候宋清珏專門給她盛湯用的。
榮淺伸手捂住嘴,巨大的悲傷從心底内湧出,她沒想到宋清珏就這樣不在了……
明亮的燭火映到眼中,榮淺淚流滿面,臉上的淚水已經冰涼,她分不清自己這是掉進了回憶中,還是在現實裡。
她隻覺得兩年前的事就好像這會才發生過,視線朦胧模糊,她雙眼漸漸有了焦距,看清楚跟前的厲景呈。
榮淺伸手摸了摸,那麼真實地觸覺,隻是厲景呈怎麼會在這?
男人微微退開身,眼裡的幽暗逐漸破碎掉,像是琉璃一般的晶亮,他的震驚他的難以置信和他的悔意痛苦都滿滿從眼眶内溢出來。
厲景呈不會那麼清楚得去記住一個被他挂斷的電話。
三年間,他即便想她想得輾轉沒法入睡,可她那麼決絕掉頭離開的背影總是他心裡一道邁不過去的傷。
好多次,他都想讓人去查查她過得怎麼樣,可一看到小米糍,她就想到榮淺抛開所有換得的離開。
她好不容易沖出去,有了自己的新生活,過得安逸而自在,他為什麼就不能放開好好過?
隻是不去關注她,這樣也沒法做到嗎?
厲景呈強迫自己,後來就做到了。
但他心裡還是有小小的希冀。
他一直等着榮淺會不會在某天給他打個電話。
商場上,多少人想巴結他,都會想方設法找到他,厲景呈以往看到陌生号碼都不會接,但是榮淺走後,他連這個習慣都改了。
隻是,陌生的手機号,再加上對面傳來的是男人的聲音,他就會毫不猶豫挂掉。
那就說明,他又一次希望泡湯了,隻要不是榮淺,他全部挂掉,不給對方一點點多餘的時間。
而那次,被榮淺視作唯一機會的電話也是一樣。
開口的男人一聲喂,厲景呈就知道不會是榮淺了。
他兩手用力捧住榮淺的臉,可沒想到這其中疏漏掉的電話,卻将她間接推入了萬劫不複。
兩人離得很近,男人唇齒間的酒香味落到榮淺嘴邊,他薄唇微啟,嗓音帶出一絲沙啞,“我真得沒想到是你。”
聽到了厲景呈的說話聲,榮淺才知道這不是在做夢,她伸手覆住厲景呈的手背,“我知道,我當時讓他們把手機給我,我自己打,可他們怕我亂說話……”
榮淺的這句話,卻沒法讓厲景呈釋懷,他們加注在榮淺身上的痛苦,他可以變着法一一讨要,可如果她受罪的源頭是他呢?
從榮淺方才那聲:厲景呈,我向你打過求救電話開始,他的心就一直懸在半空。
他右手往下落,指尖撥開榮淺脖子裡的那條項鍊,愈合好的傷口這會隻有條疤痕,雖然不會覺得多猙獰,但它橫在榮淺的脖頸中間,随着她的呼吸,它會變得生動,看在厲景呈眼中令他心悸而害怕。
他視線落向榮淺,雙手再度捧着她的臉,厲景呈已經無法說出任何的言語。
他喉間輕滾,榮淺看到他眼眶變紅,氤氲着令人動容的哀戚和感傷,她嘴唇抖動下,男人湊上前吻住她,榮淺揚着小臉,有滾燙的液體忽然掉落到她眼簾上,使得她不得不将眼睛閉起來。
厲景呈極其溫柔地吻她,兩人緊緊貼面,她都快分不清楚那眼淚是不是她自己的了。
他輾轉親吻,空缺的三年,以如此殘忍地回憶揭開,别說榮淺崩潰,厲景呈都差點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