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盡獲楚人之舟而還,回師途中經過巢邑之南登陸,遂圍攻巢邑,一舉克之,獲楚公子繁以歸。
從這次戰役以後,楚國豫章山以東諸邑及屬國附庸,全都為吳所有,吳完成了破楚入郢之戰的軍事準備。
風胡子說劍之後,楚國放松了戰備,将軍們無所事事,整日吃喝玩樂,除此以外,子必還有另一番心事,這便是對昭王的罪不罰、功不賞耿耿于懷,他時常心神不定,悠悠忽忽,漫無目的地徜徉于長街之上。一日,他正在街上漫遊,見一位算命先生長相不俗――身高九尺,方面大耳,鶴發童顔,須髯若銀,好奇心驅使着他駐足搭話,請先生為自己占一卦。先生仔細端詳這位赳赳武将,問過生辰八字,看過手相,口中念念有詞,然後提筆于絹帛上龍飛鳳舞,遞與子必。子必接帛在手,展開來看,隻見絹帛上寫着三句話――玉雜石間,金埋土中,人處洞穴。子必玩味再三,不解其意,請教先生,先生說:“天機不可洩露,日後必有效驗。”既是天機,子必不便再問,不用說,這位先生亦系神仙所化,不然何以能知天機呢?當然,江湖騙子,亦未可知。子必收好絹帛,藏于袖筒,怏怏離去。回至府中,子必反複展玩,推敲斟酌,終有所悟。這三句話仿佛是在告訴他,自己正像金玉一樣混于山石沙土之中,難現晶瑩光潔的本來面目。自己正處洞穴之中,周圍是一片漆黑,無一絲光明,難辨晨昏,正與狼蟲虎豹混居一處,早已失去了人的靈性。莫說人與禽獸混居于黑暗之中,便是人類自身,堂而皇之,有男有女,有貧有富,有官有民,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品,爵有公侯伯子男,民有三六九等,他們或作威作福,或受人役使;或駕車,或乘辇,或坐轎,或跋涉奔波;或蟒袍玉帶,或绫羅綢緞,或衣衫褴褛;或山珍海味,或雞鴨魚肉,或饑腸辘辘;或腦滿腸肥,胖得發愁,或瘦骨嶙峋,朝不保夕……界限是何等清楚明晰!然而倘将他們統統剝光了衣服,到澡塘的浴池裡去看,除了男女之外,還能分辨出什麼來呢?身份、地位、貧富、賢愚之類,全都像肌膚上的塵灰一樣泡到污水中去了。子必遍訪算命先生,很想将自己的這一理解講給他聽,聆聽教誨,可是,哪裡還能尋到先生的影子呢?隻能将遺憾與疑問埋藏心底,待日後“效驗”。
此後不久,子必患病,卧床不起,延醫服藥,終不見效。有病亂求醫,一日心腹侍衛請來了一位道人。相傳這位道人不僅甚通醫理,診脈靈驗若神,病家勿需開口,便能斷出病症、病因及治療之方略,而且善解人意,能根據患者的病情,或給你講一段故事,或給你說一個笑話,或給你唱一曲姑蘇評彈,抑或與你說長道短,令患者聞過則喜,喜則病輕,輔以針砭與藥物,于是則漸漸病愈。道人被延引至子必的病榻前,子必微睜雙目,隻見面前這位道人三十開外年紀,身材高大,體态魁梧,身着道袍,峨冠博帶,雙眉帶彩,二目有神,肌若凝脂,面似冠玉。此人好生面熟,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但一時又記不起來,隻好重又閉上眼睛,任其擺布――診脈,試體溫,看舌苔,視腳心,摸腋窩,之後便是先針後灸,處方開藥。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娴熟自如,但他并不就此結束,而是娓娓動聽地給大家講了一個妙趣橫生的故事。
有一隻金色的鳳凰東巡歸來,一連飛了三天三夜,它實在是太疲勞了,便降落到一個草原上休息。奇怪的是這個草原沒有其他飛禽走獸,隻有黑豬和烏鴉,成群結隊的烏鴉騎到豬背上,在草原上賽跑,正所謂烏鴉飛到豬身上,誰也不嫌對方黑得難看。它們“呱呱”、“喂喂”地亂叫,大約是在進行歌詠比賽,其聲尖利,其調聒噪,單調刺耳,枯燥無味,但它們自己仿佛正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突然,它們發現了那隻栖于枝頭的鳳凰――百鳥之王,禽中的靈長,不禁啞然失笑。它們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嘲笑這鳳凰的羽翼是那樣的五彩斑斓,缤紛絢麗。它們不理解,羽翼何以要有這諸多顔色,花花搭搭的,難看死了,像我們這樣千篇一律,黑緞子似的,該有多美呀!還有那個頭,多麼大呀,大則必笨;那尾巴也太長了,正所謂“尾大不掉”……它們雖然是在竊竊私語,但栖于枝頭的鳳凰還是聽得真真切切,心裡很不是滋味。它振翅引頸,長鳴數聲,以示抗議。這鳴聲若笙似箫,婉轉悠揚,如樂作焉,草原上回蕩着和樂安詳的聲音,久久不絕。烏鴉和黑豬們聽了,不禁哈哈大笑,笑這鳴叫聲太抑揚頓挫,太起伏跌宕,太悅耳醉心,它們說:“這是何必呢,真乃多此一舉!”鳳凰聽了,哭笑不得,心想,與這些黑醜類不可同群為伍,還是遠離它們而去吧。它這樣想着,振作精神,不顧渾身疲憊無力,展翅鵬程而去。鳳凰飛去了,這個草原上又隻剩下了烏鴉與黑豬,烏鴉飛到豬身上,豬馱着烏鴉在草原上賽跑,誰也不嫌誰黑,誰也不嫌誰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