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你便是吳公子夫概。”越恍然大悟,說,“這真是冤家路窄,我正欲湔雪往日之恥呢,看槍!”越說着挺槍向夫概刺來。
夫概急忙躲閃,越一槍刺空。于是兩車八馬,往來奔竄,車輪滾滾,戰馬咴咴,槍來戟往,寒光閃閃,兵刃相擊,丁當作響,火星四濺,擂鼓聲,呐喊聲,震撼山谷,響徹雲霄。不知戰了多少回合,越漸感力量不支,氣喘籲籲,破綻百出,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公子繁見情勢不妙,急令馭手策馬出陣,接戰夫概,将越換了下去。正當這時,吳軍中有一矮矬子驅車上前,人矬聲高,他尖聲叫道:“夫将軍請退,讓我小個子來會會楚之主将。”這位吳之矬将并非别人,而是石要離之弟石被離。
公子繁與被離交戰,十分滑稽有趣,一個年不過二十,細高挑,亭亭玉立,梧桐苗一般;另一個則高不過三方豆腐,粗卻在兩圍以上,站立車上東戳西刺,猶似一個肉球在車上滾動,加以他紅盔紅甲,又像一個跳躍着的火球在東滾西轉。戰了數十回合,公子繁身大力不虧,火球似的被離終不是他的敵手,漸漸敗下陣來。正當這時,另一支部隊,也是楚軍主力,執行任務從另一個方向趕來,他們人多勢衆,兵強馬壯,頗似神兵從天而降,大有泰山壓頂之勢。吳軍見勢不妙,急忙鳴金收兵,高高飄揚的帥旗不見了,将士們呼啦啦都往前後鳳爪谷内敗逃,丢棄的戰車、器物、糧秣無數。公子繁一邊派人收拾打掃戰場,這許多物資,對他來說猶雪中送炭,是十分寶貴的,一邊派越統軍銜尾追趕,徹底消滅之。
從表面上看,兵敗如山倒,吳師潰不成軍,一隊隊逃跑得比兔子還快。實際上,他們是在捉弄楚軍,捉迷藏似的引逗得楚軍滿山溝溝裡亂轉,神出鬼沒地消滅緻人。
從前後鳳爪各向裡追趕十餘裡,兩谷合而為一,就在兩谷會合處有一廣可數十畝的深潭,潭水墨綠,陰森可怖,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悚然。前後谷需繞半個潭邊,方能合而入鳳爪谷,猶如今城市裡的轉盤路,但這裡的路極窄,不能通車,隻能行人,騎馬通過亦十分危險。路面坎坎坷坷,高高低低,全是亂石碎岩。它的一邊是陡峭如削的高山和密如蛛網的大小山谷,另一邊則是萬丈深淵,稍不小心,便會失足跌下深潭,葬身魚腹。楚軍不熟地理,追到這裡,不見一個吳兵的影子,正心中生疑。他們謹小慎微,膽戰心驚地前進,欲繞潭而過,循着鳳爪谷繼續追趕。突然,一陣鼓響,大批埋伏于深山幽谷中的吳軍從四面八方呐喊着沖将過來,或放箭,或槍刺,或戟挑,或刀砍,楚軍紛紛墜潭身亡,兵丁身未着兵刃,被突如其來的喊聲驚吓得失足落水者,不計其數。幸存者繞過潭去,拼命都向鳳爪谷内鑽,但已不再是追趕吳軍,而是倉皇逃命。自然,亦有欲從原路往回逃的,但歸途早已被吳軍切斷,十有八九斃命于山野。
那些逃進鳳爪谷的楚軍将士,該安全脫險了吧?那是癡心妄想:沿途的山谷中和溶洞内,孫子都設有伏兵,楚軍循山谷而逃,随時都會沖出一股伏兵,與之肉搏皿戰,僥幸逃生者,為數甚少,幾乎全軍覆沒。
休看公子繁年紀輕輕,但卻頗有心計,或者說頗為狡猾,吳軍敗逃,他命薳越統軍追趕,自己留壓後陣。當陣前傳來了多次中吳軍埋伏,楚軍傷亡殆盡時,他急忙收拾殘部逃奔于巢。
孫子巧設埋伏,以極小的代價,一舉幾乎全殲楚之陸師。略加休整,十月,吳師以桐人之舟南下,船上插楚軍旗幟,将士全部更換成楚軍服飾,重金收買楚降将立于各船頭之上,搖旗呐喊。囊瓦水師陳于烏沙以東的江面上,吳軍冒充的公子繁的陸師則溯流而上,自梅埂向西進發,與囊瓦形成夾攻之勢。囊瓦正與美姬于船艙内飲酒作樂,聞報公子繁凱旋而還,掀掉了懷中美色,登甲闆瞭望,見來者果是楚軍船隊,船桅上的楚陸師旗幟高高飄揚,為首的船頭上正有人以旗語通報,聯系殲滅困于江上的吳水師的辦法。囊瓦一面命旗語指揮,一面令船隊全速前進。楚水師鼓聲大作,絲竹管弦齊鳴,一心隻在歡慶勝利,全無迎擊強敵的思想準備。囊瓦的船隊與吳水師相遇,吳艦隻隻在寬闊的水面上或遊來蕩去,或橫沖直撞,卻無将士登上甲闆與楚軍交戰厮殺。囊瓦正在納悶,逮住了一隻吳船,登上去一看,隻有掌舵、撐帆、劃槳的船工,竟無一兵一卒。原來這陳于江面上的吳水師全是空船,囊瓦被弄得莫名其妙,他尚未來得及細想,懸挂楚陸師旗幟的艦隊掩殺過來,艦上所載,全是骁勇的吳軍将士,他們一個個勇不可擋,似虎入狼群,龍戲魚鼈,撲向倉促應戰的囊瓦水師。這一場厮殺好不壯觀,隻殺得江面上烏雲籠罩,紅日西沉,隻殺得江水奔騰,滾滾滔滔,泛着紅色的波瀾,隻殺得浮屍片片,似釜中的水餃馄饨,随波逐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