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伍子胥很滿意,孫子對他沒有任何隐瞞。
三天後校場點兵,各領其隊,祭旗出師,水陸并進,路線不同,方式各異,但目标一緻――渡漢水達于郢都。
孫子率水師于淮河中溯流而西,百舟揚帆,千船破浪,浩浩蕩蕩,頗有氣勢。但航行了五十裡,太陽偏西,尚未黃昏,忽遇一港,孫子下令,船靠碼頭人登岸,安營紮寨,吃飽了睡覺。阖闾心中納悶,天色未晚,為何急于登岸休息呢?轉念一想,大約因為今天點兵祭旗,耽誤了時間,不如早點休息,明天再正式趕路。午夜過後,刮起了五六級的西北風,第二天啟航,就不像前一天那樣容易了,風急浪高,逆流頂風,戰士們搖橹劃槳,十分吃力,雖是秋末冬初季節,卻一個個汗流浃背。孫子見士卒們疲憊不堪,雖則隻行了六十裡,時間也隻用了半天多一點,遇有港口,便下令靠港,登岸紮寨,吃飯睡覺。西北風連日不停,時大時小,吳水師航行十分艱難,行程逐日減少,休息的時間卻越來越長。第五天後,阖闾再也忍不住了,這樣行軍,莫說從未見過,連聽也沒聽說過,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遊山逛水一般,似這樣慢騰騰地前進,何時能到蔡國?哪日能渡漢水?阖闾這樣想着,不禁問孫子道:“元帥常言兵貴神速,如今卻老牛破車般地悠悠前進,豈不要喪失戰機?”
孫子聞言,微微一笑道:“用兵之事,不可一概而論,當快則快,宜慢則慢。現在我軍并非去與楚交鋒,而是去送客還鄉,故而不必着忙。”
不解釋倒好,孫子越解釋,阖闾越糊塗,如墜五裡霧中,說道:“元帥之言,寡人不解。”
孫子依然微笑着說:“主公請想,囊瓦一旦聞我吳國大軍将至,必不敢交鋒而回師返楚。既不交戰,何必匆忙?現在我軍于途中養精蓄銳,而讓楚兵在蔡國終日苦戰,日益疲憊,這豈不是對我軍伐楚大為有利?”
話是說得不錯,但阖闾仍不放心,他怕因行軍遲緩,蔡國被楚軍攻破,誤了大事。孫子看透了阖闾的心思,進一步解釋說:“主公不必擔擾,蔡國雖弱,但前有滅沈之威;楚軍雖強,囊瓦不善用兵,即使攻打三月,未必能夠破蔡。”
阖闾聽孫子說得頭頭是道,雖然仍不放心,但卻不便再說什麼,硬耐着性子,一任大軍徐行慢進。
過了州來不久,一天黃昏,吳軍正在一港口安營紮寨,聞報蔡昭侯與唐成公率部隊來迎,阖闾納悶,楚兵壓境,國家正處危亡之秋,不率軍民抗敵何以能率衆相迎?轉瞬間,蔡、唐二國君已帶領部分将士、兵丁來到帳前。兩位君王見了阖闾與孫子,一躬到地:“吳王、元帥親領大軍救援解圍,我等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阖闾急忙還禮:“二君言重了。楚兵現在何處?”
蔡昭侯回答說:“仰仗吳王虎威,囊瓦攻我半月未下,聞聽貴國大軍救援,不久即将抵蔡,已于三日前慌忙退兵而去,我境内現無一個楚兵了。”
阖闾不由得深情地望了孫子一眼,這眼神是在贊譽:我們果然是來送客的,您真料事若神,佩服!……
說話間來了許多唐蔡兵丁與百姓,或擔擔,或擡筐簍,或推車,或拉繩,他們是來送湯羊牛酒,犒賞吳之将士與兵卒的;百姓們有的送吃食,有的焚香磕頭,感激吳王之大恩大德,大街小巷,人如穿梭,熱鬧非常。
安營紮寨已畢,彼此邀請進大帳入席,當差的早已将酒筵擺好,巡酒上肴。唐蔡二君頻頻向吳王和孫子敬酒,訴說多年來他們所受楚國的淩辱與欺侮,說到傷心處,竟然泣不成聲,涕淚交流。最後蔡昭侯說:“幸蒙吳王與元帥興仁義之師相救,否則,我們兩國必為囊瓦所滅。”
阖闾聽了,心想,此番興師,最是上算獲益,兵不皿刃,一仗未打,而且一路上遊山玩水,我都養胖了,最後還給你們解了圍。他這樣一高興,左一杯,右一杯,來者不拒,而且盞盞見底。阖闾喝得興緻正濃,孫子在一旁低聲勸道:“主公少飲兩杯吧,喝多了,明日上路是要頭暈的。”
吳王已喝得醺醺欲醉了,懵懵懂懂地問:“上路?明天去往何處?”
“追趕楚軍。”
“什麼?明日就動身啊!我們遠道而來,楚軍既退,蔡圍已解,何不稍歇數日再走?”
“臣說過,用兵之道,當快則快,宜慢則慢。我軍救蔡,宜慢不宜快,今番追趕楚軍,則宜快不宜慢,現在是兵貴神速啊!”
“楚軍已退三日,一時怕也難以追及,稍歇兩日何妨?”
“楚軍圍蔡半月,疲憊而去,行程必慢,我豈能容他有喘息之機?今日是因唐蔡二君盛情難卻,不然将要連夜趕路。”
阖闾對孫子的計謀與策略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地說:“好,就按元帥之意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