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來接你
和小喬這幾天的親密接觸,在我看來,就恍若一幕鬧劇,除了給當事人心理造成沖擊之後,其他的,或許什麼都沒有改變。
顔朝已經去了顔氏總部。
顔曦計劃走一着險棋。
顔顧之間的戰争,已經在各個領域拉開了序幕。
我依舊去咨詢室上班。
穆子謙失蹤已近一年,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那痛也漸漸鈍了。我雖然七歲就和他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卻着實不多。他比我大了八歲,讀書、上班、離家、我們之間,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緣由,無法朝夕得見,甚至一别就是經年。
我想,這一回,不過是又一次長久的離别罷了。隻是,會有多久呢?一年、兩年、還是,一輩子。
會是一輩子嗎?
顔朝和南宮洛,當年一别,就是一輩子。
那我和穆子謙,這次一别,可也會是一輩子?
我不得而知。
一個淅淅瀝瀝冬雨滴個不停的下午,我剛給一個病人做完常規心理輔導,正在整理一些資料,有電話打了進來,卻是小喬。
這是那晚我和他什麼都說了之後,他第一次和我聯系。
有差不多十天了吧。
我以為,他再也不會找我,我亦再也不會找他。
我們生活在一個城市,但是,卻大概,再也不肯相見。
想不到他卻會再給我打電話。
我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小喬,聲音舒緩和悅:“子秋,在上班嗎?”
“在。”我說。
“下班方便我來接你麼?”他問。
“有事嗎?”
“也沒什麼事,前幾天發現一家糕點房,裡面的糕點,和當年多樂坊的味道很接近,想帶你去嘗嘗,可以嗎?”
“小喬……”我隐隐明白他此舉的目的,他到底還是屈服了,是屈服于自己的心軟,還是其他?
“你幾點下班?”
“六點,不過,我已經記不得當年多樂坊是什麼味道,所以,你不必帶我去。”
“是嗎?”小喬輕笑一聲,“那更應該去嘗嘗了。”
我沒出聲。
“我六點準時到你辦公樓下接你。”他說。
我沉默一會,終于低低應一聲好。
“那麼,先這樣了,再見。”
“再見。”
六點剛過,我就收好東西下樓。當我随着一大撥下班人流走到大廈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不遠處的小喬,他正撐着一把黑色雨傘站在那裡,黑色中長外套,黑色褲子,臉上帶着幾分冷凝的神色。
或許是看到我的緣故,他臉上的冷凝,就像六月的薄冰,很快融化,換上招牌的笑容。他撐着傘,朝我走了過來,到了我的面前,傘微微一側,我們就共處一把傘下。
“走吧。”他說。
我似乎有點局促,說:“我帶了雨傘。”
他笑着看我,并不說話,但我能明白他眼裡的含義,所以我最終還是沒有撐開手上的傘,而是緊靠在他身側,兩人徐徐而行。
雨點滴在傘上,滴答滴答,讓人心慌。
他身上的氣味,在那如絲雨霧中,鑽到我的鼻孔裡。那是他特有的氣味,熟悉的,卻又夾雜着些許陌生。
我們有多久沒這樣走過了?
北京并不愛下雨,何況那時穆爸爸生病,我們兩個,鮮少有這樣的機會,在雨天,緩緩漫步。但在更久遠的記憶中,那是讀大學的時候,南方的梅雨時節,我們倒是常常會共一把傘,在校園裡一圈一圈的走。
走過那些青春時光。
傷感的、夢一樣的時光。
“要不要先去吃飯?”他問。
“好。”我說。
“去吃西餐吧。”他說。
“好。”我還是發出這個音節。我記得小喬以前比較排斥吃西餐,但好幾年過去了,人的口味或許也發生了變化。
我們上了車,車子在下班高峰期,走得不快,何況小喬選的地方,離得又遠,等我們終于到目的地時,已經七點過了。
這是一家檔次頗高的西餐廳,裡面人不多,我們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小喬在點餐,我目光在廳裡随意一掃,似乎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目光便又移了回去。
是霍助理。
此時她正一個人坐在我斜對面的位置上,捧着杯飲料慢慢的啜。她未施粉黛,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有種憔悴的讓人憐惜的美。
我朝小喬笑笑,說:“你朋友。”
小喬循着我的目光看過去,也笑:“真巧。”
“你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小喬放下菜單,站了起來,說:“我去去就來。”
我看到他走近她,他們微笑着,略略聊了兩句,小喬便走了回來。
“要不要來點果酒?”他依舊拿起菜單,很認真的看,也很認真的征詢我的意見。
“不用。”我說,“給我來杯奶昔就好。”
“要什麼味道的?”
“奇異果的吧。”
“那好。”
……
小喬又問了幾句,然後點好了餐,服務生很快就送了飲料過來,我們邊喝邊聊。所聊話題,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但小喬心情似乎很好,總是笑着,我被他的笑,漸漸也帶得輕松起來。剛開始的那種惴惴似乎消融了,在聽小喬說到一個笑話時,我甚至笑出了聲。
久違的清脆的笑聲。
我的臉上,是稱得上張揚的笑容。
我在這張揚的笑容裡,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是顧傾硯。
他臂上搭了件西裝,步履有點快,朝霍助理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似是感應到什麼,身形微微一滞,看向了我。
我朝他點頭微笑。
他身子一轉,人已向我走了過來。
“顔小姐,你好。”他微笑着,風度幾乎無可挑剔。
“顧先生,真巧。”我說。
他看看我,又看看小喬,說:“有緣自是巧。”
“是呢,要不要一起用餐?”
他沉吟一下,拒絕:“不了,我約了人。”
“哦。”我看向霍助理,說,“她很美。”
顧傾硯的眉弓突了一下,但他依舊笑着,說:“謝謝,失陪了。”
“不客氣,請便。”我說。
顧傾硯微微彎一下腰,轉身離去。
我知道他走向了霍助理,但我沒再往那個方向看。我們點的餐很快上來,我拿起刀叉,慢條斯理的用餐,輕聲曼語和小喬說着話兒,時間在從容中一點點滑過,一頓飯,我們吃了一個小時。
我們走的時候,顧傾硯和霍助理早已經離開。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坐了另外一對戀人,那對戀人,此時正親密的頭抵着頭,喁喁私語,看在人眼裡,隻覺十分溫馨。
顧傾硯和霍助理,剛才可是這份場景?
我和小喬并肩出門,但我的身影,還是被那張憔悴蒼白的臉牽了心神。
是真巧嗎?
我不知道,但身邊的小喬,他或許知道。
“霍助理精神似乎不太好呢?”我漫不經心的找了個話題。
“是的。她前段時間病了。”小喬回答。
“她和顧先生相識很久了?”
“好幾年了吧。”
“哦。”
“那位顧先生,其實是個重情的人。”
“哦。”
“我們要不要去看場電影?”小喬忽然轉換了話題。
“會不會太晚?”我說,現在已經九點過了。
“是不早了。”小喬笑。
“那改天吧。”我說。
“也好,今天我還說要帶你去那家糕點店呢。”
“也改天吧,我實在是飽了,即便是美味,也品不出味道了。”
“那就改天。”小喬從善如流。
我們上了車,上車之後的小喬,眉微微皺着,不再說話,他的臉上,失去了西餐廳裡那種流轉的笑意,整個人顯得有幾分嚴肅。
車子在霓虹都市裡一路穿行,不久便到了我住的小區門口。
小喬陪我下車,送我上樓。
我邀他進去,他并未拒絕。
我煮茶給他喝,他随手翻着一本書,是穆子謙的書,法律方面的,太專業,若用來消遣,實在是夠為難的。
我從另一沓書裡,抽出一本雜志遞給他。他接過,放下那本法律書,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着雜志。
水在壺裡汩汩的響。
我們都在消磨時間。
水開了。
我清理茶具,泡茶,然後,兩人在無言的氣氛中,喝茶。
一壺茶喝完,他起身告辭。
我送他到門口,他說:“我明天準時來接你。”
“去哪?”我問。
“去哪?”他蹙着眉,苦笑,“除了吃,我還真不知道去哪?你不愛逛街,喜歡安靜,但我們總不能老是在屋子裡坐着,這樣一肚子茶水灌下去,其實并不好受。”
“我不介意逛街。”我說。
“那好,我們明天到處逛逛,我還真需要買套冬裝,你眼光好,到時給我好好參謀參謀。”
“行。”
“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我叫住他。
“嗯?”
“謝謝你,小喬。”
“不用。”他神色淡淡,“我有我的用意。”
我沒問他什麼用意,隻說:“還是要謝謝你。”
他回我一個笑容,朝我擺擺手,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黑的衣,黑的褲,太過沉郁的顔色,總給人一種壓抑,那是一個落寞的背影。
小喬。
他變了嗎?
當然變了。
從前的他,最愛白色,白衣白褲,清爽潔淨,看在人眼裡,便是青春飛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