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第三種推斷
章我在那小小的屋子裡,把這兩年來的事情說給小喬聽。我的聲音空洞而冷淡,帶着種無法掌控的無望。從街頭的那一幕車禍,說到我們閃電般的住到一起,然後,是穆子謙半夜接到的電話,是陌生女人無端辱罵,是雲婧的上門相求,是蜜月之後,猶如當頭棒喝,穆子謙憑空消失,最後,才是那腐爛得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的屍體,屍檢的結果,他們說是穆子謙。
一切就好像一場夢。
夢的過程,有苦有甜,夢的結尾,卻隻有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傷悲,我在這絕望和傷悲中沉浮,心痛到極點,卻還要強打精神,用所謂的理智,去分析這幕後的因由。
小喬沉默的聽我說。
他一根連着一根的抽煙,濃濃的煙霧,從他唇邊吐出,形成一個極圓極圓的煙圈,煙圈袅袅升起,最後,在他頭頂,漸漸消散。
他抽煙的姿勢,娴熟而貪婪,還有幾分壓抑的死寂。沉默抽煙的小喬,給人的感覺,就仿佛這世上,已經戀無可戀,唯有手邊的煙,才是讓人安心的,唯有那星煙火和那絲煙霧,才是活的,有生命的。
簡直讓人不忍心看。
我垂眸,看着眼前的小幾,那上面有一撂書,我目光所及之處,能看到書的書脊,其中有一本,赫然是《多情劍客無情劍》。
古龍的書,阿飛和李尋歡。
盡管因由不同,可是,都是兩個癡情的男人,兩個不幸的男人。
我甚至覺得,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們還不如傅紅雪。起碼,傅紅雪和他的女人,心心相印,即便最後的結局,是分離,可他們……
不過,小喬大概不會覺得他們還不如傅紅雪。他其實并不愛看武俠小說,自是不會像我一樣,對小說裡人物的命運,如數家珍。
不愛看武俠小說的小喬,現如今,那常翻的書裡面,卻有這樣一本書。這意味着什麼呢?
我不敢去深想。
小喬一直在抽煙。
我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少根,屋子裡彌漫嗆鼻的煙味,我的肺越來越不舒服,但我強忍着,并不曾表現出來。
然而終究沒忍住,我發出了一聲極壓抑的低咳聲。
小喬恍然一驚。
他看我一眼,掐滅了手中的煙。
“你回去吧。”他說。
“……”我欲言又止。
“以顔先生之能,隻要穆子謙還活着,沒有我這顆小棋子,他一樣能找到他。”小喬的聲音,低緩的,傷感的,有着淡淡的自嘲。
“……”我沒說話,心慌而不安。
“你放心,你對我說的這些,我一句也不會說出去。”他冷冷的說,帶着隐隐的厭惡。
“我不是擔心這個。”
“那你還擔心什麼?”
“我……”
“你還希望,我配合你,把你們的戲演完?”
“我不敢這樣奢望。”
“既然不敢,那就走吧。”
“是。”我站起來,猶疑一下,終還是看着他,說,“小喬,對不起,爸爸裝病一事,并不是獨獨隐瞞你一個人。”
“當然不是獨獨隐瞞我一個人,你們隻是要通過我,隐瞞更多的人。這樣,顔先生的病情,才不會讓人起疑。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涉世未深,又最是誠信,他們看到我的擔心和憂慮,自是對我所說的話,更信以為真。”
我沒有做無用的辯解,他說的是對的。
我擡步向門口走去,走出那讓人窒息的環境。濃烈的煙霧,濃重的心思,濃厚的疼痛,濃郁的情感,在這一系列的濃裡,我不敢去看那個男人心底的傷。
真不應該走近他的啊。
真不應該把那結痂的疤,重又撕開。
真不應該把那最後的信任,就這樣輕易抛棄。
我下了樓,出了小區,走到流光溢彩的街道上,這是一個彩色的世界,隻是,這個世界的一隅,有一個人,他的心,是灰白的。
灰白的心,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付出了那麼多,卻什麼也沒留住;後退了那麼遠,卻連寂滅的安甯也被打破了;原以為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最後卻發現,就連一顆感恩的心,也被利用了。
如此結局,想來,也是讓人幻滅。
人心的那點暖,倒不如唇邊的那點火星靠得住。
我沒有回和穆子謙的新房,而是直接去了洛園。
我把今晚的事,告訴了顔朝。
顔朝聽我說完,沉思良久,才說:“子秋,難為你了。”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說:“爸爸,我很難過。”
顔朝攬過我的肩膀,說:“你還是心太軟。”
我說:“爸,您是沒看到小喬的模樣,如果你看到了,您大概也不忍心繼續利用下去。”
“不,”顔朝否定我的話,“我一旦确定目标,就不會被過程中的事務困擾。”
“可是……”
“子秋,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和小喬一攤牌,我們将會非常被動。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顧傾硯的目的,應該不會再出乎我們的判斷。他就是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徘徊,看着你難以抉擇。一旦你和小喬在一起,穆子謙的出現,指日可待。可你今天這一心軟,這個遊戲要結束,怕就不會這麼早。”
“爸,顧傾硯為什麼要這麼做?”雖然顔曦曾和我分析過顧傾硯的動機,但在我聽來,總覺十分荒謬,讓我無法相信。
“他為什麼這麼做?”顔朝眸裡有一絲沉痛一閃而過,“這或許,和他的家庭教育有關。這段時間,我們把顧傾硯從小到大的成長背景調查個遍,漸漸得出一個結論,他可能,是在一種十分畸形的環境中長大的,他的心裡,充滿了恨,以至于變态。他似乎對這世上所有的愛,都抱着一種懷疑的态度,他以破壞為樂,他喜歡看别人的痛苦,他,仇恨所有的幸福,特别是對我,他對我的恨,竟是格外強烈,他不僅希望我痛苦,我甚至希望作為我女兒的你,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
“為什麼?”
“或許,還是因為我和他母親的那些恩怨。郭文霞的婚姻,并不幸福,他們母子,在顧家的地位,一直很低。在顧傾硯還小的時候,他們甚至是不能參加顧家的祭祖儀式的。郭文霞可能認為這一切,根源都是我,她把對我的恨,傳給了顧傾硯。隻是,若真如此,簡直就是造孽。撇開那些私人恩怨不談,顧傾硯是我這許多年來,見過的最最出色的人物,他是個商界奇才,颠覆顧氏一役,奇巧絕妙。而且這一年多來,他以顧氏為媒,大行并購之能事,一方面精簡,一方面擴張,愣把原本隻是徒具規模的顧氏集團,經營得風生水起。他一直避開顔氏的鋒芒,即便我們出招,他也并不正面迎敵,如此進退自如,收斂有度,他日,必将傲立商界。何況,他年紀輕輕,在醫界又幾乎稱得上一個傳奇,這樣的人物,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可是,若他一味把重心放在仇恨上,一旦被仇恨的心魔反噬,隻怕會自我毀滅。”
我安靜的聽着,回想和顧傾硯有過的幾次見面,他留給我的印象,和顔朝所說的,竟是截然不同。
一個把本我藏得太好的男人。
一個危險的男人。
可我還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爸,既然顧傾硯有這麼強烈的報複之心,他如此希望您痛苦,他為什麼不直接對我下手,就像郭文霞當初對媽媽那樣。”
“是啊,他為什麼不直接對你下手?他也知道,你對我的重要性,并不會亞于你母親,可他偏要這樣大費周章。在我沒掌握這麼多關于他的信息的時候,我曾以為,他這樣貓戲老鼠,不過是要轉移我的注意力,在商場上和我一決高低。可現在,我掌握的信息越多,我對這個結論,就越持懷疑的态度。我現在有幾種推斷,一是他原本也是計劃對你下手的,但我撲朔迷離的病情,讓他推遲了這個計劃;二是變态如他,單純的想看你的痛苦,想看你對穆子謙的感情,是不是真是任何外力都不能摧毀的;三呢?其實我心裡還有第三種推斷,但是這太荒謬,我在沒有确認之前,還是先不和你說。”
第三種推斷?
我看着顔朝籠起的眉,他臉上的神情告訴我,他想到的第三種推斷,或許,真是太過荒謬,否則,他不會現出如此苦惱的神色。
會是什麼呢?
我心思轉了幾轉,還是沒有一點眉目。
“子秋,明天,我會回顔氏一趟。”
“那您的病?”
“病好了,不是嗎?”顔朝微笑,“傻孩子,你信小喬,信他不會透露隻言半語。我即便信你對他的信賴,卻也不會把這關鍵的一着,放在他的身上,我要自己掌握主動權,去顔氏走一走。”
“您要重新掌管顔氏嗎?”
“當然不,現在你叔叔做得很好,我早就想做甩手掌櫃,又怎麼會把這攤子事攬過來?我啊,不過是去走走,告訴所有的人,我顔朝病好了,讓那些心裡有想法的人,有所忌憚。”
“那小喬那邊?”
“看他的态度吧。小喬非常聰明,有能力有魄力,若他能留在顔氏,也是顔氏之福;若他不肯,以他之才,随便去哪裡,假以時日,也将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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