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到達楊霁月所住的院子裡的時候,楊霁月正對着銅鏡擦脂抹粉,兀自練習笑起來的模樣,這笑也是一門學問,怎樣能讓墨陵城看着舒心,就更是要仔細鑽研了。
男人嘛,始終是不會喜歡那種總冷着臉的女人,适當的讨好和魅惑的笑容才是讓男人為自己着迷的根本。
“側妃,太子殿下與何公子正在正廳用膳,殿下說讓奴婢叫您過去。”丫鬟站在楊霁月屋子門口,聲音不大不小。
楊霁月手下的動作一頓,她今日聽聞了何夏到太子府,才想起有這号人來,這幾日着實是過得太過于安逸了,竟然把何夏這人給忘了。她也隻好裝縮頭烏龜,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不然擱平時她早就出去在花園裡轉一圈了,今日怕遇見夏河,隻能躲在房中。
“告訴殿下,本宮已經吃過了。”楊霁月不想見到何夏,或者說,不能見到何夏。何昭儀死了,何夏再也沒有整日來太子府的理由,不如就讓他認為月季消失了也好。再說,萬一到時候她和何夏的事情敗露了,她的名譽可就全都毀了。别提太子的寵愛,出軌的女子可是要被浸豬籠的!她如今好不容易恢複的寵愛和身份,這等榮華富貴,怎麼能輕易就拱手。
丫鬟一怔,沒想到側妃居然這樣就拒絕了太子殿下的邀請,她想了想,想起墨陵城在她臨走之前的囑托,說道,“太子殿下說他想您了。”
楊霁月沒答話,眉頭緊鎖,想了想,還是伸手将從梳妝台上拿出一根簪子替換了自己頭上的,認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妝容,起了身道,“走吧。”
今日她以側妃的身份出席,難道何夏還會大喊一聲你不是月季,你為什麼要騙我嗎?或者是說出他們見不得人的事?除非何夏的腦袋也不想要了。為了她們兩個人的名聲和性命,她堵,即便何夏再傻也不會說出那些話的。
“參見太子殿下。”楊霁月進了門,直接行了個禮,眉目彎彎,十分恬靜溫和。
何夏背脊一僵,這聲音……竟是如此的熟悉。
何夏回過頭去,卻如當頭一棒,如遭電擊,耳邊“轟”的一聲炸開了,若不是他強忍着,簡直要驚得站起來。
“妾身見過何公子。”楊霁月面不改色,笑容不減,将目光投向了回過頭的何夏。其實按地位的尊卑來說,理應是何夏給側妃行禮,隻是楊霁月先開了口,會顯得她沒有架子,性格随和溫婉。而且,她自己開了這麼一個頭,正好能給何夏提個醒。
何夏僵着動作,看楊霁月臉上的笑容不改,她更是覺得那笑容刺眼極了。為什麼……為什麼他心心念念的小月季,現在以側妃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瞬間,萬千種想法都從腦海中穿閃現。可是她怎麼能,怎麼能這樣,這樣面不改色地說出見過何公子?
何夏沒說話,氣氛就這樣變冷,墨陵城的臉色漸漸沉下來。何夏半晌才緩回神來,慌忙站起身,拱手,“側妃莫要這樣,在下承擔不住,還是在下見過側妃娘娘。”
墨陵城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揮手道,“快坐到本宮身邊來。”
楊霁月笑着朝着何夏點點頭,然後走到墨陵城身邊坐下,嬌笑道,“來請妾身的丫鬟說,殿下想念妾身了?”
“殿下……不過是一日不見罷了。”楊霁月眸子裡面盛滿柔情與女兒家的嬌羞,柔嫩的小手搭上墨陵城的大手。
這更是刺痛了何夏的眼睛。這就像是自己的女人被人搶了他又隻能不聲不響地忍着。
可是月季真的是他的女人嗎?據傳聞,太子府的側妃與太子妃是幾乎同時嫁進太子府的,而兩人又都是出自丞相府,說來還是姐妹。
太子妃楊曉棠,和側妃楊霁月。
楊霁月,霁月……何夏想着想着,蓦然睜大了雙眼,霁月,反過來不就是月季?
何夏醍醐灌頂。原來其中的奧秘在這裡……可是她早就身為側妃,為什麼要來欺騙自己?
身為側妃,又為何那麼長時間都身處那個髒破的院子裡?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從二人相見的第一面,他就十分喜歡她,也萌生了要向太子殿下要了她的想法。
這時候想想才發覺奇怪。那時候月季就十分慌亂。十分慌亂地說她是侍候太子妃丫鬟。當時他就覺得她反應過于激烈了些,現在星期來,原來事出有因。
他整日地往太子府跑,就為了能夠見她一面,也不止一次地與她提出要向太子妃要了她,她卻表現出一副怕極了太子妃的模樣,一次又一次回絕了自己。
他别無他法,也就由着她去了。
“何公子,繼續用餐吧。何公子?”墨陵城見何夏目不轉睛地盯着楊霁月出神,有絲不悅,暗歎他怎麼如此不敬,像何昭儀一般。不由得開口喚了他幾聲,卻沒想到他都沒能回過神來。
“何公子?”楊霁月也跟着喚了一句,何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笑,“屬下抱歉。”
“無妨,用餐吧。”墨陵城淡淡道。
何夏颔首,拿起筷子的手有些輕微顫抖着,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心裡的不甘與憤懑,夾進嘴裡一口才,本是極為美味的,他卻味同嚼蠟。
他真的無法想象,一個人的演技居然可以這麼好。若不是親眼所見,也用傳聞證實了她叫楊霁月,他幾乎都要以為這隻不過是跟月季長相一摸一樣的另外一個人。
坐在墨陵城身邊的那個人,對自己熟視無睹,除了剛進門打的那個招呼之外,就再沒有任何交集,仿佛他們真的隻是初見,從未見過。
楊霁月假裝出一副毫不相幹的模樣,就像一把尖銳又鋒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在他的心髒,末了,又仿佛不夠般,再不猶豫地轉動翻攪。
痛的讓他窒息。
他隻覺得失落和憤恨,他憤恨自己竟然被人如此的欺騙,他更是不敢相信!之前兩個人每一次的歡愛,她在耳邊說着自己的名字,那聲音……而現在這個占據自己心神的女人,就坐在自己對面,坐在别人的旁邊,而且還不是别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就連她,也搖身一變,成了地位遙不可及的太子側妃!
太子側妃,與禦史大夫之子,好像這輩子都不會聯系起來的兩個人。現在在他眼裡,這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了。
“對了,何公子,”楊霁月突然想起,惋惜的表情又帶着難掩的失望,說道,“何昭儀的事情……诶……妾身實在是心疼極了姐姐,雖然何昭儀與我也是情同姐妹,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妾身也深深地覺得惋惜……”
何夏看了她一眼,現下隻覺得這嘴臉着實虛僞至極……
三皇子府裡幾乎永遠都是一個模樣,因為沒有應季的植物,所以無論夏春冬秋,整個院子裡都是一樣的中規中矩,沒有絲毫花哨的裝飾。唯有後院的小池子在夏天的時候看上去有那麼一點生機,如今深冬,池水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碴,人也俱冷,不常去逗魚喂食,連争相搶食的魚兒都看不到。
夜色極寒,月光透過涼亭照進了石桌之上,映的那純銀的酒壺流光溢彩,幾盤糕點小吃安靜的擺在桌上,精緻的酒杯被握在墨西決的手裡,襯得他修長的手指更加白皙。
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腳步極快又極輕的往這邊走,若是沒有月光,他的這身打扮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終于看到了坐在涼亭裡面的墨西決,他也是穿着一身黑色,身邊又沒有侍女們服侍,安靜晦澀。
“閣主。”黑衣的男子在墨西決面前站定,然後單膝下跪,将頭深埋,雙手抱拳,恭恭敬敬,“有要事禀報。”
墨西決的眼神緩慢的從酒杯上移到黑衣男子身上,聲音冷冷地道,“說。”
“我們的據點似乎是被人盯上了?”
“什麼叫做被人盯上了?”墨西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聲音裡分明沒有怒氣,可是卻逼迫的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不怒而威。
“就是……”那黑衣男子躊躇了一下,仿佛是害怕自己說出來之後要承受墨西決的怒氣,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有幾處據點的附近都開了相同的鋪子,兩相競争,鋪子現在已經沒有盈利了,都有虧損。而且,有好幾間鋪子都是如此,看起來特别像是有人故意為之。好在這幾間鋪子都是小的,平常起得作用也并不大。”
墨西決的臉色微沉,被幾乎擠倒的鋪子雖然不大,但是敵方連自己這麼不易察覺的據點都發現了,是不是代表就已經将他徹徹底底的調查了個底朝天呢?這種不知不覺間來瓦解自己勢力的行為,最是危險,還好發現得并不晚,“可有調查出來是哪派勢力做的?”
是誰竟然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而且還熟悉他據點的位置?夜寒閣的據點位置是個秘密,并不會對外公布,對方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這……屬下不力,暫時并沒有調查出來,但是屬下并沒有對敵方所開的幾個鋪子放松偵查,想必幕後之人很快就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