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知道這是為什麼?”我恹恹道,心裡卻未能走出那份震撼。慧巧,她忍着十指連心的劇痛,也要誓死留在緻深身邊。她可以放棄她忠守一世的主子太後老佛爺,卻不舍得放棄緻深這已不愛她的男人。她分明知道緻深自始至終都不曾真心愛她,對她的那份愛中多了幾分提防和敷衍,但她還要心甘情願地守着他。
冰绡看看左右無人,神秘地追了我問:“小姐,果然是五姨太不檢點‘偷人’嗎?”
我氣惱地回眸望她,不想她涉入這些蜚短流長。她心領神會聳聳肩噗嗤一笑道:“是與不是都不關咱們的事兒,隻是,這五姨太如今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了。如今府裡上下人人皆知姑爺要趕她走,還剁了她的手指,上上下下都在傳說這事兒呢。”
我手中揪扯着綢帕,陣陣心寒,卻不免總去看看自己的小指,确認它還安然在我掌上,不覺額頭一片冷汗涔涔。
緻深大義滅親隻身去擒拿革命黨而被胞弟刺傷一事一經傳出,朝野震驚,幾日來周府來探望的官員絡繹不絕。宮中的皇上和太後老佛爺得知此事,也密電問候病情,并着州府官員來送藥派名醫來診治。
五姨太慧巧近日深居簡出,隻我一人在張羅着迎來送往的應酬,隻是我腹中有胎,身子不便,這些日反添了諸多的辛苦。
太後老佛爺賜的長白山千年老山參,鹿茸、首烏等補品我吩咐丫鬟們仔細存放。老佛爺得知我身懷有孕,更賜我一柄玉如意。
“老佛爺倒真是個有心的,竟然處處都惦記着,還吩咐我這些時日照顧自己的身子,内庭供奉的那些畫兒,就暫不必做了。”我娓娓叙說,貼了緻深坐在床邊。緻深手中把弄那柄羊脂玉澄淨無暇的玉如意歎一句:“這玉如意,是昔日老佛爺懷先皇時,靖德皇帝賞賜給老佛爺之保胎吉物。”
我一驚,如此貴重之物,如何就賞給了我?我于心不安,忙問:“呀,這可如何是好?如此貴重,早若知道,瀾兒不能領如此厚賞的。”
隻我心裡彷徨,太後手中的這柄玉如意如此的珍貴,又是皇室宜子益孫之吉祥物,如何的不留給當今的皇上皇後,反是賞賜給了我?
緻深手裡把弄那柄玉如意,輕輕用手指撫弄那雲頭,怅然的眸光望向前方道:“太後用心良苦,對懷銘恩重如山。”
我看他神色凄然,似是心有所思,就試探問:“莫不是這玉如意另有深意?”
緻深慘然一笑搖頭道:“京城,是不必去了。還是亡羊補牢,看看如何的修繕水師防務吧。”
他将那柄溫潤的玉如意遞還給我,我雙手奉了,嬌嗔般提醒他:“便是修繕那炮台,報恩朝廷,也不急在一時,還是要好好将養身子,莫讓太後着急惦記。”
他唇角勾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冰绡,”我喊着冰绡,想讓她将這柄玉如意收好。誰想喚了兩聲,無人應答,疾步進來的反是尺素。
她機敏地問:“奶奶可有何差遣?”
我将玉如意遞給她,囑咐她小心收了,供奉去佛堂上以示敬意,又随口問她:“冰绡去了哪裡?”
尺素偷偷一笑,眸光裡的答案自明。我眉頭微蹙,冰绡又跑去了鄭興國那裡。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可我總不能眼見她二人如今未曾洞房便如膠似漆了。
我側頭望一眼緻深,他閉目養神。
我低聲問尺素:“她可是又去了鄭大人那裡?我不是嚴令她不得再去嗎?”
尺素搖頭說:“去了,都回來了,隻是也不知怎麼了,回來就神不守舍的,仿佛魂兒丢去鄭大人宅子裡了。”
若非是近日風波不斷,冰绡早該嫁去鄭興國府中,開臉結發成為鄭興國的侍妾,也算了卻了我一樁心思。這怕都是命數,半點不由人。
“這丫頭,欠打了,女孩子家,絲毫不顧顔面嗎?”我心下氣惱冰绡的不争。便是她心儀鄭興國,可姑娘家的矜持總要顧及幾分吧?
我正感歎,猛一擡眼,卻見狗兒引着鄭興國上樓來。鄭興國依舊一身水師管帶的常服,白綢衫子,邊緣是寶藍色的雲紋,腰懸佩刀,神采奕奕。難怪冰绡對他動情,果然是一表人才。
鄭興國如今是周府的常客,他來去自如,府裡上下拿他當做自家人,也免了繁文缛節,也不必通禀。
他遠遠的看到我,也是一怔,然後近前拱手見禮,他面色上略顯尴尬,言語都不似先時灑脫豁達。我暗覺出些怪異,卻不以為意般引了他去緻深的房裡,吩咐丫鬟看茶,聽他二人談起軍務,才徐徐退下。
“奶奶,咱們爺身上有傷,難道還要出征高麗嗎?”尺素莫名其妙地問一句。我不解地望着她,不覺一笑問:“說得什麼傻話?”
“奶奶,你去聽呀,才我奉茶時,聽到鄭大人同老爺商讨鐵甲艦運兵去高麗的事兒,似乎是高麗國内部兵變,要朝廷出兵幫忙,但是倭寇的鐵甲艦在海上呢。才鄭大人同咱們爺商議如何敲山震虎的不發一槍一彈能平息戰亂呢。”
尺素口齒伶俐,清晰的講述着。我倒似聽緻深提起過幾句,但未深談。我知緻深這些日心率憔悴,就是深知朝廷如今羸弱不堪,積重難返,怕是此刻動手勝算不大。他如何改變了心思?
尺素似看出我的心思,探頭向屋内看看,又悄聲道:“八奶奶回房吧。這些事兒原也不是咱們能操心的。”
我回到房裡,身子疲乏,揉揉脖頸,才坐去窗旁沙發上,身後一聲怯怯的含了哭腔的輕呼:“小姐~”噗通一聲,冰绡上前跪在我膝前。
我一驚,措手不及,愕然地望着她問:“這又是怎麼了?”
被她這一跪,我吓得心慌,一顆心悸動不定,反是埋怨地瞪她一眼,這丫頭,什麼時候都如此毛手毛腳的。忽然記起,她定是料到尺素向我告密,說起她不顧我的禁令,又私會鄭興國去了,怕我責怪。
我痛心地望她罵一句:“起來吧!若再屢教不改,就打斷你的腿!”我不過是吓她,她卻神色慌張,抽抽噎噎地跪地不起,眸光噙淚慘然地望我,頻頻搖頭,嘴裡嘟哝着:“小姐,冰绡不好,冰绡害怕,好怕……”
“怕?”她怕什麼?我更是納罕,面色上故作的冷意也散了些,平和地問:“你怕什麼?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冰绡隻顧嗚嗚嗚的哭着搖頭,抹着腮邊滾落的珠淚,眸光裡滿是驚惶。
看她好端端的,如今我得勢,府裡上下的婆子丫鬟們都對她和尺素敬讓三分,自然不會再給她氣受,巴結怕都來不及。那定是她闖下了什麼禍事?可是她還能闖下什麼大禍,令她花顔變色,失魂落魄至此?女孩子家,最大的禍事,莫過于……
我一驚,心底一寒,驚得倏然起身厲聲問她:“你可是和鄭興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