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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奔(四)

小姨太 楚容 2585 2024-01-31 01:09

  我越想越氣,不由哽咽難言,又奮力說:“我那兄長,昔日也是同你一樣熱皿澎湃慷慨陳詞,要做一番利國利民的大事,針砭時弊毫無顧忌,到頭來,自己身陷囹圄也倒罷了,連累家門年邁雙親徒遭颠簸困頓之災,白發人四下奔走求告求官府保全他性命,便連累我這妹子要賣為人妾。哥哥說他最疼愛的就是我,我能不為他委屈自己嗎?他疼愛我,卻把我送去了火坑,被你們蒙騙作弄,委身做妾,日日提心吊膽為生計擔憂。這就是你們的男兒雄心偉業,就是你們的利國利民?害了家人還不夠,還要禍害旁人嗎!”

  他眉頭緊擰,白淨的面頰上帶出些無奈,卻還是耐心解釋道:“你這就是因噎廢食了。若沒有前人栽樹,哪裡有後人乘涼?如今國人都似井底之蛙,隻知道泱泱大國,五千年文化,不去看看洋人的洋槍洋炮一響,就打開國門,殺奔京師。可惜太後在宮裡養尊處優,獨攬朝政,架起個皇上隻做傀儡般擺設。竟然拿了軍費去興建園林,官員貪污枉法,肆意揮霍,如此下去,國将不國!”

  “九爺同幾位革命黨同仁躲在地窖中空談高喊幾句革命興邦救國,就能國之将國了?癡人說夢吧!”

  我氣惱地轉身向外跑去,再不想聽他的癡人說夢,一派胡言。他嚷一句:“你的腳!”

  我奔出了大門,才發現腳下冰涼,恍悟自己沒有穿鞋襪,氣惱卻又不甘心回頭,餘光忽然發現點點光亮在密林裡,猛然望去,竟然發現一叢燈火向這裡而來,那火光稀稀拉拉,竟然是有人來了!

  我猛然回身,惶然道:“來人了!”猛然關門。

  “哪裡?”他驚得起身去望。

  不過片刻間,那火光已移近,更從縫隙中看到了頂着周府大字的燈籠。我的心一驚,比看到了官府追兵和亂匪更是緊張,我驚急中,四下看看,卻是遁地無門。

  猛然間,我一個警覺。仿佛黑暗中聽到五姨太的聲音,那聲音在山谷中漂浮,不比見人,仿佛聞到了她身上那淡淡的茉莉花香。若非是她一把将我推進那暗道密門,我也絕不會同九爺孤男乖女藏匿于此。如今她卻步步緊逼,帶了緻深來捉奸了!

  如今我同九爺被困在破廟。若我們改道下山,難免山下有追兵圍剿,到時候豈不是成了奸夫淫婦?

  我豈能讓她得逞。

  但眼前情勢緊急,逃,定是無路可逃,若逃中被擒,那就百口莫辯,坐實了這奸夫淫婦的罪名;不逃,待緻深帶人闖入,我二人又如何解釋眼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情景?便是如實告知他,我是被九爺綁架而來此,想必緻深他也必不信!但我如何講述自己執意來别管尋九爺進的地窖,如何在冰绡轉身時就忽然從她眼前消失,如何解釋那暗藏的地道,那些神秘的革命黨,還有那宮裡來的太監和官員。眼前一團混亂,眼前那燈火漸漸靠近,果然同緻深并肩騎馬的還有五姨太慧巧!

  我見九爺也匆然回身,急得滅火,對我吩咐:“走,咱們從後山逃!”

  逃?如今便是逃遁,日後又如何自圓其說?我若逃了,我那被掌控在老佛爺手中的高堂父母又如何逃?

  忽然,我看到了我地上的鞋襪,自然也看到了地上的酒葫蘆,更有地上零落的幾塊架火的磚。

  我計上心來,趁其低頭焦急地滅那火堆,我裝作低頭穿鞋,拾起一塊磚,猛然朝他頭上悶去。

  噗通一聲,他身子一晃倒地,比我想像的快,我驚得手一松,磚墜落,我忙過去推了他兩把,喊着:“懷铄,九爺,”

  他昏沉沉不醒,我顫抖的手去試試他的鼻息,果然是被我一磚頭悶暈。

  我長舒一口氣,卻仍是膽戰心驚,忙而不亂的将那地上的酒葫蘆拾起,一古腦地倒在了九爺懷铄的臉上,身上,脖頸上,令他周身酒氣,如個醉鬼卧倒一般。

  我将酒葫蘆扔去柴火堆中,轉身扯落頭上的發簪,披頭散發,撕裂衣袖,提着那塊打昏九爺的磚,失魂落魄般向外沖去,應着那火把的點點星星的亮光沖去。

  “救命,救命……”我高喊着,直到看到被火光映紅的一張張面孔,我看到了面容陰冷眸光沉如寒潭水的緻深,更看到緊緊拉住他衣袖一臉做作的慌張神色的五姨太慧巧。

  “老爺,看,果然是八妹妹!”五姨太慧巧一聲誇張的驚呼,緊貼去緻深身邊挽住他的臂。

  “緻深?”我踉跄幾步收住步,大口喘息着,旋即毫不遲疑地張開雙臂哭喊着撲向了他的懷抱,一如溪水終于奔回大海一般的驚喜。

  “緻深!”我一聲呼喚,滿含了委屈,淚水涔涔而下。他的兇口依然寬闊堅實,隻是他那冰冷猜忌的目光低垂打量我,透出幾分殺氣。我哭着,忽然驚恐地搖着頭,發瘋般顫抖着牙關說:“我,我殺人了……我殺了九爺,我殺了他!我不是有意的,緻深,我殺了九爺……”我語無倫次,他的眸光漸漸聚成一線,拉起我那隻緊緊握着磚頭的手,竟然撲入他懷抱都不肯松手。我的兇口一挫一挫的抽噎,無助而驚恐的目光望着他,他猛然推開我,大步奔去我身後的山神廟。

  五姨太被我突如其來從撲入緻深的懷抱而被擠去了一旁,如今她又被緻深輕易的甩甩衣袖涼去一旁,她怅然立在一旁有些尴尬,旋即異樣的目光打量我笑,笑得那麼詭秘。

  我依舊啜泣,她卻淡然一笑道:“看戲的人都走了,這戲唱給誰看呀?”

  我隻顧驚魂未定的哭泣着,嘴裡喃喃道:“我殺人,我殺人,我殺了他……”

  她滿眼的失落憤恨,巧計落空,白辛苦了一場。也是捉奸未遂。我不覺心頭暗笑。

  九爺被擡下來,我驚得撲過去,卻是撲去緻深身邊,哭得楚楚可憐,如受驚的小鹿一般依偎他懷中慌得辯白:“不是我,不是我,他喝醉了,醉醺醺的就抱住我喊‘佳麗’,帶我騎馬奔來這裡……我就抄起了磚……他就死了……嗚嗚……”

  緻深摟住我,先時愠怒待發的目光透出些将信将疑的神色,更有幾分憐惜。我隻顧嘤嘤地哭着,直待他安撫說:“他不過是昏了,酒後無德……”

  “九爺分明是借酒撒風。本是在學館裡喝幾口小酒,吃了幾口瀾兒帶給孩子們的鹵肉,不知如何的喝着喝着就臉色赤紅,發了狂一般……莫不是又有人給他酒中下藥?”我奚落着,噙着委屈的淚水掃了慧巧一眼,忽然詫異地問她:“才學堂的孩子們都在說,看到五姨太躲去了學堂地窖,妹妹還說是孩子們見了鬼,定是看錯了人……”

  慧巧一慌,忽然定了定神,強打笑容看着我悠悠道:“那就一定是看錯了。”

  隻是她眸光深處難隐的一抹驚惶不安,不知是否逃過了緻深敏銳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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