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來者不善,我的心頓時一驚,這些閨閣瑣事,如何太後盡知其詳呢?我心裡一動,不由想到了一人,慧巧。
太後對我早有成見,怕是解釋徒勞。我心裡正在猶豫,緻深卻一笑說:“老佛爺,閨閣之私密事,怕比點绛唇更有甚者,數不勝數。”
好個狡猾的周懷銘,我不禁心下一笑。若說小夫妻的房事,這點绛唇又算什麼?太後竟然也被逗笑,此事該是一笑而過。
隻是緻深忽然不依不饒般加了一句:“懷銘造間房子取樂,也并未有絲毫僭越,更沒有拿朝廷的銀子中飽私囊的,俯仰無愧于心。”
“啪”的一聲,太後拍案震怒。我一驚,心悸之餘,暗怪緻深魯莽了。這幾日前來拜訪的官員對太後挪了海軍軍費去建禦花園的事兒頗有埋怨,偏偏他扔出這話來。
“給你鼻子就上臉了?出宮這才幾年規矩都忘記了?古往今來,多少因色傷身的?你如何也這般糊塗,鬧出這種沸沸揚揚的事兒來。就連皇上聽得都龍顔大怒呢。封疆大吏,如此孟浪形式,若不是本宮為你遮掩,你這頂戴花翎還保嗎?”
我早聽說太後厲害,卻不想如此的咄咄逼人,也算是下馬威了。隻是此刻聽她這麼一說,若不設法四兩撥千斤的開脫,反是僵局了。
我忙跪禀:“臣妾孤陋寡聞,不過隻知道周大人這周身的榮耀,阖府的富貴,便是臣妾……都拜老佛爺所賜,聖上的隆恩。一分一毫,從頭到腳,周大人都是謹記感懷在心的。”說到這裡,我有意深深看一眼緻深衣擺下露出的那截子足上的緞面圓口鞋,那是老佛爺的手筆。
果然,老佛爺的話鋒舒緩了些,打量我冷冷的問:“春宵苦短日高起呀,你這床上的功夫也了得,險些害得你男人誤了進宮朝見的時辰,怕是古今禍水都莫過于此吧?”
竟然晨起更衣誤了時辰的事,太後老佛爺也知道,她還知道些什麼?我的心一陣子發抖,後面涼汗濡濕了衫子。
屋内的空氣頓時緊張,一旁的肅甯嬷嬷都低頭不語,安公公左顧右盼着一副故作的心不在焉的樣子。緻深又急于開口為我辯白,焉知此刻他越是護我,老太後就越是動怒。
我忙屈膝溫笑着不卑不亢的說:“啟禀太後,太後這是取笑臣妾呢。臣妾鬥膽,哪裡敢呢?不過是昨夜想到要觐見太後鳳顔,又喜又憂,怕臣妾鄙陋之身,若進退有些話說得不妥,反給周大人招惹來禍端。夜半難寐,吵醒了大人,便聽大人給臣妾講述讨太後歡心的‘護身符’,一時聽得興趣頗濃,不知不覺就曉星散去,淩晨才入睡,便誤了時辰,大罪大罪。”聽我徐徐吐露,緻深反是驚了,低聲嗔怪一句:“漪瀾!放肆!”
太後掃一眼緻深,緻深一臉的疑惑看我,額頭已經沁出密汗。
我賠罪,太後卻是長長的“嗯?”了一聲,然後問,“呦,這麼說,本宮也是來了興緻,就說說,咱們銘哥兒可給你講了什麼對付本宮的‘護身符’呀?”
我掩口一笑,緻深卻滿是緊張,我說:“禀太後,不過是周大人叮囑臣妾,太後不喜女子張揚妩媚,濃妝豔抹。臣妾便想,那就不如今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好,尋常的模樣,反不顯做作。隻是周大人看了呵斥臣妾更衣梳妝,說是太後曾教訓過時間女子,不知道打扮修飾自己的女人,那是沒心肝兒的,最是要不得。如此一來,大人反逼了臣妾臨行時梳妝一番。還是臣妾笨拙,不得要領,露出妖媚之色給周大人添錯了。”
“呵,呵呵,這張小嘴兒倒是會說話,嗯,說罷,枕頭邊聊了一夜,還扯了什麼了?”太後話音才落,緻深忍不住插話:“老佛爺~”
“閉嘴!等下子同你計較,若是胡言亂語的編排本宮,看不傳人打斷你的腿,越大越無狀了!”責罵的話語裡都透出那股子令人嫉妒的愛憐。
“你小夫妻混鬧,拿本宮尋什麼開心?膽大包天了!”太後竟然伸手去掐緻深,隻是隔了那長長的八寶夾套卻不得力,隻得換做拍打他身後一下。緻深故意笑了微微一躲。
他一臉從容的笑,頻頻遞我眼色,帶了幾分得意。
“周大人還教臣妾宮中的規矩,都怪臣妾嘴笨,足足費了大人一夜的功夫來調教。末了,周大人還奚落臣妾說,進獻給太後的那隻八哥兒都比臣妾要嘴靈些。”
“噗嗤,”衆人忍不住大笑,指了緻深笑得捧腹。太後更是推一把緻深罵:“你個猴子,平日裡裝個規矩謹慎的樣子,如今看來是越發的讨打了!”
又看了我說:“也難為你了,編出這些笑話讨本宮開心,本宮自然不會再難為你這嘴笨的,什麼鳥兒呀,拿來見識見識吧。”
我忙吩咐人去取鳥籠子,獻上那八哥兒。
卻聽太後問一句:“這鳥兒會說什麼話呀?”
緻深一臉欣喜的笑意說:“會說的可多了,橫豎比微臣的嘴靈巧,不會惹老佛爺不快的。”
“嗯,那本宮倒是要聽聽,這嘴巴靈巧過周總督的鳥兒,都說些什麼?”
一隻金嘴兒金爪子八哥兒在金絲立籠裡提上來,緻深負個手從容的過去逗着,隻是那八哥兒側個身子不理他。
記得這鳥兒被緻深馴得伶牙俐齒的,如何見到太後也膽怯了?
我忙忍住笑解嘲說:“想是這鳥兒在江南小地,乍入皇宮,也被老佛爺的鳳威和皇家莊嚴威懾了。”
我話音才落,那鳥兒忽然開口清晰如字字崩豆兒的說:“老佛爺千秋萬代,老佛爺吉祥!”
“呦,這小東西開口了,嗯,果然伶俐。”老佛爺眉開眼笑,也過去逗弄。
“老佛爺金安,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哎呦,哎呦呦,這小東西,想不到銘哥兒如今也玩兒這東西了。本宮還自當先皇和成哥兒那兩個頑劣的在這東西身上花心思呢。”太後的笑意滿溢眉梢眼角,笑從心生。
正在說笑着,外面安公公進來低聲禀告:“老佛爺,皇上來給老佛爺請安了,在外面跪了有一盞茶的功夫了,見老佛爺正在歡心呢,不忍打擾。您看,宣嗎?”
緻深忙斂住笑容正冠起身,我也起身。
誰想太後卻絲毫不曾聽見一般,依舊大聲的問:“銘哥兒呀,你這鳥兒調教了多久了?”
我心裡卻不禁緊張,畢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在外面跪了如此之久,皆因太後在召見我們夫妻。聽說這位皇上是太後的親外甥,先皇的親堂弟。隻是即位以來一力推行新政效法西方的變法,使得朝臣分列新舊兩派,母子也失和。
“回老佛爺的話,養了三個月了,臣一看這小東西的富貴樣兒,就曉得老佛爺會喜歡的。”緻深答道。
“嗯,難為你一份孝心,這點子小事兒還惦記着我這老婆子,總算我沒白養你這十多年。不像有的人,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你費心奶大了他,還要提防他什麼時候咬你奶子一口。”太後的話似是指桑罵槐,這麼戳戳點點的話聽得刺耳,她聲音微揚清脆,顯然是說給外面的人聽的,外面……
我不無憂心,外面盛傳太後同皇上不和,原來果然是有的。
安公公眯着眼睛瞧了我和緻深片刻,那精明的眸光幽幽的,似在暗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