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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折(二)

小姨太 楚容 4628 2024-01-31 01:09

  船在碼頭靠岸,吳巡撫已經早早的率領興州大小官員在城外列隊迎接,旌旗招展,繡帶飄揚,士紳齊集,長棚綿延數十裡,排場浩大。兩位宮裡來的嬷嬷也是京城中見過大世面的人,都不免偷窺一眼感歎:“哎呀,可是比太後娘娘的鳳辇去京西大覺寺燒香時的排場還氣派。我未免心裡一沉,緻深呀,他總改不了這張揚的毛病,不知收斂。

  府門,我終于見到了周府那寬闊的府門,赤金的吞口獸頭門環,門口那兩隻石獅子似露出笑顔歡迎我歸來。門口密匝匝的齊集了許多人,見了老爺回府,齊來請安。

  九爺懷铄率衆前來相迎,他緩步上前從容的給緻深請安。

  見到九爺懷铄,我心一沉,他曾無數次保護過我,默默的為我做事。此次他京城脫險提前回興州,卻不知我在宮中如何九死一生的逃脫的。

  因我身份不凡了,衆人同我見禮,九爺已來向我問候,隻淡淡地問一句:“小嫂嫂一向可好?”

  “承蒙叔叔記挂了。”我答個福,輕盈盈的。

  行至儀門,便見了府裡恭迎的女眷們。

  “爹爹!”寶兒細嫩的聲音,張開小手奔了出來,一張笑臉迷人,一把抱住了緻深的腿。“爹爹。”寶兒被緻深抱起時,忽然擰着身子嚷着:“我要阿姆嗎。”

  自三姨太過世後,寶兒就住在大太太房裡,原本慧巧要收養她,可大太太不許。隻是寶兒同我投緣,隻叫我為阿姆,這稱謂我頗是喜歡。

  我抱過他在懷裡,他摟住我的脖子問:“阿姆在皇城可是想寶兒了?寶兒夜夜夢見阿姆的。夢裡都要哭醒呢。”他敲起小嘴委屈的模樣,我心裡一酸,這孩子養了這些時日,日久生情了。他湊在我脖頸上深深吸氣聞着說:“阿姆身上真香呀,真好聞。”

  我才留意,是太後賞的曼陀羅西洋香水兒的味道,我笑了笑。

  “寶兒日日叨念着問,阿姆什麼時候回來呢?”二姨太笑盈盈的上前說。

  我們被衆人迎進了花廳,寶兒不停的問:“阿姆,進京城的船很大嗎?有房子大嗎?京城裡是金磚鋪地嗎?舞娘姐姐們都穿着漂亮的七彩霓裳嗎?聽說她們插上羽毛翅膀,就能飛上天在雲端起舞呢。”

  我看他好奇的眼,捏捏他的面頰哄他說:“京城哪裡有咱們府裡好呀?阿姆在京城,可是日日想家,想我們的寶兒呢。”

  二姨太看着我們親昵的樣子,忽然噗嗤一笑說:“想去京城還不容易,日後寶兒考個狀元,進京城當高官兒去就是了。”

  一路鞍馬勞頓,我懶洋洋的回到房裡,已經是筋骨勞乏。再看久違的水心齋,别是一番親切。

  柳芽黃色的紗幔,杏紅的鴛鴦枕,衾被都換做了妃色的百子石榴吉祥蘇繡被面,擺設考究,足見花了番心思。我正在誇水绫越發的心靈手巧了,她卻含羞的同冰绡去盤點查看我從京城帶來送她們的禮物,什麼瑪瑙的小墜兒,金絲纏的翠松石戒指,宮裡的各色绫子,笑得她們合不攏嘴。更有冰绡眉飛色舞的講着宮裡的見聞,好不熱鬧。

  “老爺來了。”

  “老爺吉祥!”

  一聲聲通禀聲,我一驚,強打精神坐起。緻深如何來了?不是說他回府就要外出應酬,晚上如何也該去别的太太房裡周旋個一兩日吧?

  他進屋,丫鬟們立刻斂住笑過來恭恭敬敬的施禮退下。

  他手一伸,吩咐冰绡未他寬衣解帶。我一愣,他要作何?

  這似乎有些不妥,畢竟我一路陪伴他入京回府,寸步不離,府裡這幾位姨娘可也是望穿秋水盼得她歸來。我雖同五姨太又有積怨,知他平日不屑二姨太,隻是這點道理還懂,更不想緻深為難。

  我試探的問:“适才進廳時,聽說大太太這些日子數了指頭盼你歸來。好歹,你過去看看。”我輕聲道,“不急在今日過來。”

  他側頭打量我問:“你覺得這是賢惠嗎?賢惠的女人,就要夫唱婦随。我要如何,你便如何,更何況你真想我去她那裡嗎?”他嚴肅的表情忽然露出狡詐的笑意,湊在我耳邊說:“我想,同你有咱們的兒子,咱們兩個的。”他少有的如此孟浪,該不是同京城那班子弟學的,貧嘴滑舌了。

  “啐!”我臉上羞紅推開他,心裡五味雜陳翻湧,事到如今,他一如往昔,隻我變了滋味。我卻又被他從背後攬在懷裡,“你不想嗎?我看你看寶兒的眼神都軟軟的,能化百煉鋼做繞指柔。”他缱绻柔情,我掙紮不開,隻應聲:“好。”不免勸他說,“你好歹去其他各房走走,免得個我招愆。”

  “瀾兒你哪裡都好,就是過于細心了。”他霸道的摟着我親吻,從脖頸到分開我的衣衫,扯開兇前嫩黃色的束帛,我羞得低聲提醒:“仔細,讓人看到,大白日的。”我驚得一把拉住兇前的衫子,這緻深,怎麼如此的不管不顧了。

  “大白日的又如何?我同老婆親熱還見不得人不成?”我哭笑不得,被他撲到,拉開我的手,分開那束兇,就在兇前親吻着。他的舌燥熱,舔得我癢癢的,整個心都要跳出來,周身酥軟。

  忽然聽到一聲嫩嫩的呼喚:“阿姆!”

  天!寶兒何時進來的?他抱着個木頭西洋船立在門口,那門是緊緊關閉的。他詫異的目光打量我問:“爹爹為什麼要咬阿姆?”我驚羞得一把推開緻深,一把拉下衣衫匆忙遮掩,羞得無地自容,面紅耳赤的敷衍說:“寶兒,去外面玩兒,進門都不知道敲門嗎?”

  “可是寶兒一直在房裡,是阿姆和爹爹進屋沒有敲門的。”他忽閃了大眼疑惑的問。

  天!

  無語,我竟然不知如何去應對寶兒,隻剩一臉羞紅,責怪地瞪一眼緻深。寶兒卻一眼好奇的問:“爹爹不乖,欺負阿姆。”

  緻深一笑,躬身抱起寶兒說:“爹爹不是欺負阿姆,是阿姆不聽話,爹爹在管教她。”

  “緻深!”我責怪,越描越黑。

  “爹爹的話,寶兒可聽?”他問,哄逗着孩子,寶兒認真的點點頭。

  “那,适才在屋裡看到的事兒,不許說給外人聽,否則,爹爹惱了,就咬寶兒的屁股了!”緻深用胡茬紮着寶兒,仿佛京城歸來,他随和許多,不像昔日裡對寶兒堆出那副嚴父的姿态。莫不是三姨太同六姨太慘死,寶兒三次易母,緻深也為之痛心。寶兒在他懷裡掙紮了大笑不止,盡情享受父愛。他們父子二人笑着鬧着,鬧過一陣子,緻深大笑着抱着寶兒離去。我才重新将從京城帶來給焰绮、嬷嬷她們的禮物一一拿來,衆人圍在一起興奮不已。

  這日午膳,緻深去了衙門,隻府裡女眷齊聚一堂,在清風朗月水榭把酒言歡,隻是不見了佳麗同九爺。

  “爺去了哪裡?”慧巧問。

  大太太說:“說是衙門裡有人宴請,中午去月勝齋吃全鴨席接風,晚上還去什麼南城門的什麼蕙什麼樓吃酒,哎,說是要忙個幾日呢。次次從京城歸來,都是如此奔勞的。”

  二姨太忙接話說:“老爺還特地叮囑一句,說告訴八妹妹,今兒晚上就不回來了。”

  我同慧巧并肩而坐,她笑意盈盈,湊在我耳邊問:“如何,爺如今也是粘人了,寸步不離的。還是妹妹高人一籌。”

  我記起在宮裡她威脅我的那話,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搖頭一笑,果然府裡的事兒都逃不過慧巧的眼睛。

  寶兒忽然大叫着:“不,寶兒要吃奶子嘛!”

  乳娘忙去哄勸着,大太太也搖頭制止着:“這孩子,越發的寵溺壞了。”

  寶兒不服地頂撞:“才不是,剛才爹爹還在阿姆房裡吃阿姆的奶子……”

  我的頭嗡的一陣眩暈,羞得無地自容,若有道地縫,我想我定要鑽進去。隻是眼前的尴尬,無數目光好奇而竊笑的投向我。我責怪一聲:“寶兒,渾說了!”

  他怯怯的看着我,低頭做錯事的落淚說:“阿姆,是寶兒錯了。寶兒應了爹爹,不對外人講他吃阿姆奶子的事兒的。可是……乳娘說,扯謊會被惡鬼吃舌頭的!”他扭頭去望乳娘,乳娘羞得過來哭笑不得的拉走她說:“哎呦,寶兒少爺,怎麼說你好!”她偷笑着,是在笑我嗎?

  若我此刻在衆人面前羞羞答答,反讓她們嚼舌根诟病了去。我便大方的說:“小孩子口無遮攔的。”順手将鬓邊一縷亂發攏去耳後,我心想,我越是害羞避諱,你們反是更取笑,不如我就安然的認了。

  一頓飯吃得如同嚼蠟,衆人說笑些什麼我也不大記得,匆匆的回房,我喊來了寶兒。

  他讪讪的來到我跟前,一雙眸子不停的忽閃,無辜的望着我。

  “寶兒,你是如何答應爹爹的,你說話不守信用,爹爹會如何責罰你?”我闆起臉兒來問她。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揉了眼睛委屈道:“寶兒不敢扯謊,扯謊會被……”

  仿佛陷入了怪局,我吃了啞巴鼈。我認真的對她說:“寶兒,你如果總讓阿姆如此尴尬,那阿姆就不喜歡你了。”

  他更是哭得兇,不時回頭看着,似在尋找誰的蹤影。

  我喊來乳娘曲嬷嬷領他出去時,有意打量了曲嬷嬷幾眼問:“曲嬷嬷,你在府裡伺候三太太有些時日了吧?”

  她尴尬的一笑說:“五年了。”

  “我在想,這寶兒跟誰長大,就學誰。如今寶兒似乎不似先時機靈了,也是我疏于管教,平日太忙……”我打量她幾眼又說,“若果然照料寶兒不周,反是我辜負了三姐姐的臨終托付。不如,我禀明老爺,還是換個乳娘給寶兒,或可兩全。”

  慌得她噗通跪地磕頭說:“八太太恕罪,八太太恕罪,奴婢一定好好去管教寶兒少爺,再不讓寶兒少爺鬧出今天的尴尬事兒了。”

  明白就好,我一笑,揮手打發戰戰兢兢就的她下去。

  我吩咐冰绡為我梳頭,對着鏡子照着自己淡籠愁煙的眉梢,冰绡還奇怪地叨念着:“小姐,寶兒少爺如何這些日子不見,變了個人似的?”

  我也不由尋思,疑惑不解。

  這時寶兒貼着簾子溜進來,我從菱花鏡中看到他,不由笑了喊他:“寶兒。”

  “阿姆,看,這是什麼?”寶兒拈着一枚白色的蠟丸在我眼前晃晃說:“是鴿子蛋嗎?寶兒說是鴿子蛋,狗兒說不是。”

  蠟丸?我問他:“可不是不小心将誰的藥丸拿了來?”

  他搖搖頭說:“寶兒拿彈弓打鳥,打死一隻鴿子,鴿子腿上綁着的藥丸。”

  鴿子?我一驚,猛然記起,慧巧養了幾隻鴿子,但是那鴿子……

  “鴿子現在哪裡?”我問。

  “扔去後院喂狗狗啦。”他得意地炫耀,寶兒彈弓打鳥的本領我是見過的。

  我忙遞冰绡個眼色,示意她去外面守候。

  轉身一笑,我眸光一轉道:“寶兒,你可是惹禍了,此事對任何人不要提起。這鴿子是五姨娘養給你爹爹補身子的,你反是給打下來了。若是你爹爹知道,定要狠狠打你了,阿姆也救不到你。”

  他吓得咧嘴要哭,我忙寬慰他說,“去外面玩,不許提此事。”

  轉念一想,不如掉包。我趁他不備,拈起抽屜中一枚同樣大小的藥丸,喊回他。

  拉過他的小手,将藥丸塞去他手心囑咐:“寶兒,拿去,把這藥丸,扔去水溝裡,不許對人講。”

  他點點頭,頗是認真,更是有些餘怕。

  我捏開那那枚蠟丸,裡面是一團紙,展開來,果然是一張字條。

  上面隻寫了一行蠅頭小楷的字:“亂黨于三月初三酉時于南城門蕙馨樓集會。”

  三月三?可不就是今日?

  蕙馨樓,我聽來如此的耳熟,似曾聽誰提及要去蕙馨樓。

  猛然,我一驚,今兒不是晚上緻深要去南門的蕙馨樓?莫不是巧合?亦或,太後的顧慮和猜忌不是空穴來風?

  我手在顫抖,面頰冰涼,猛然起身,又坐下,再起身時,喊了冰绡進來說:“更衣,去衙門迎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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