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蒹葭在一旁大哭失聲,再不顧了一切,吵鬧的周圍人都無法繼續看下去,好奇的目光齊刷刷投來。可是緻深走了,又有誰還會去理會她?
七姨太冷笑道:“老爺不在,她哭給誰看呀?”
曹蒹葭哭了一陣子自覺無趣,賭氣的起身離去。七姨太說:“這洋人的馬戲也便是如此,幾隻猴子有什麼好看的,八妹,随我回去看民間的猴戲,要比這個大快人心呢。”
她不容分說拉住我的手就向外去,自我知道她的身份後,就對她格外的提防,她似乎來無影,去無蹤,既然知道我是太後的親信,卻在回府後待我格外的親熱,總在處處幫我。或許她是真心厭惡鬥曹蒹葭的猖狂張揚,或許是她天生古道熱腸,我卻不得不防。
她扯住我的手就向外去,并沒有登車,而是拐去一個夾道,那後面是一處洋人臨時搭起的更衣室,我看到了曹蒹葭的乳娘和丫鬟立在門口,緊張地向内張望,忽然嘩的一盆污水潑出,恰淋了丫鬟一頭一臉,小丫鬟一身水淋淋狼狽的哭泣聲,我無奈搖頭,卻被七姨太一把扯進旁邊的夾道,七拐八繞的,來到後面一排平房。忽然間我聽到一個女人的驚呼聲,細細辨去,竟是曹蒹葭!她沒有在更衣室嗎?我一陣狐疑。
“救命呀,救命,不要,不要!”撕心裂肺的呼聲傳來,她出了何事?七姨太卻一臉得意地望我一眼說:“慌什麼?她這種賤貨,我找幾個男人好好的教訓教訓她,看她還犯騷不?”
我沖上前,恰見幾位赤露了上身的彪形大漢圍攏了一身雞皿的曹蒹葭,曹蒹葭一見我們,驚得失魂落魄般地對了撲向她的大漢們喊:“不要碰我,你們去玩弄她們,不要碰我!”
事已至此,她還如此行事,七姨太打個響指說:“兄弟們,這破鞋你們就好好享用,教會她如何規規矩矩的。”
曹蒹葭恍然大悟,愕然地望着我們,吓得噗通跪地磕頭道:“求你們了,求你們,不要啊,不要呀!”她緊緊抓住衣領,失魂落魄地哭着,忽然撲來抱住我的腿求饒說:“八姐姐你救救我,就是看在老爺的顔面,救救我!”
“還不拖走她!”七姨太忿忿地罵,幾個漢子獰笑着上來撕扯曹蒹葭時,我急得一把緊緊拉住曹蒹葭的手對七姨太道:“不要!這下三濫的法子,咱們不能如此!”
七姨太一驚,甩開我的手氣惱地問:“下三濫的法子?姑奶奶還不是想為妹子你揚眉吐氣?若不是看在九爺的面上,我才懶得理你的事兒。你燒昏了頭了吧?你今兒可憐她,焉知她會不會可憐你?這就是條毒蛇!”七姨太罵着,卻見我堅決,又聽到有人聲過來,便隻得作罷,扔下了曹蒹葭離去,衆人一哄而散。
我望着狼狽不堪的曹蒹葭,她的襯衫已被扯掉幾顆扣子,她緊緊的握住兇口,才不緻于春光外洩。她哭哭啼啼的奔走,扔下我奪路而逃。
回府時,七姨太還在生我的氣,一路上冷嘲熱諷。我自不去理會她,待回府更衣後,來旺來傳話,說老爺吩咐我去求缺齋問話。
我想,多半同曹蒹葭在馬戲大棚被那隻飛來的死雞吓到了,至于曹蒹葭遇到強人要奸污她,她斷然不敢對緻深明言的。
我來到求缺齋,來福和狗兒在門口探頭探腦,見我到來,忙去通禀,規規矩矩的閃去一旁。
還不等進門,便聽到曹蒹葭嘤嘤的哭聲,我微微滞住步,深吸一口氣,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我進到書房,上前給緻深請安,曹蒹葭哭聲更甚,貼在緻深身邊含淚望着我哭訴:“你好歹毒,妒忌老爺寵我,也不該尋人拿死雞來吓我,更尋人來奸污我!姐姐這存的什麼心,不是存心給老爺戴王八帽子嗎?”
我愕然,始料不及曹蒹葭信口開河反咬一口,我皺緊眉頭,曹蒹葭嗚嗚哭着:“若不是我誓死要保清白,又有洋人來救,葭葭今生就再見不到老爺了。嗚嗚嗚~”
緻深怒視着我,面頰沉冷,吩咐一聲:“漪瀾,給葭葭賠罪。”
我?我忿然地望着他,再怒視曹蒹葭罵一句:“皿口噴人,混淆視聽!”
我話音才落,“啪!”的一聲,緻深揮手,狠狠一耳光抽向我。
我并沒有躲,那一耳光便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我臉上。麻木,半張臉都是麻木的感覺。我愕然地望着他,眼前漸漸變得一片眩暈模糊。
耳邊傳來他狠狠的責罵聲,“賤人!”他一把捏起我的下颌,逼迫我不屈的目光同他對視,從齒間冷冷地擠出了一句,“滾!”
他一把放開我,我掉頭就跑,沖出了求缺齋,更不顧冰绡和尺素措手不及的在身後呼喚追趕。我如受驚的小鹿在深林裡狂奔,兜兜繞繞,一路沖跑,乏力累了時停下,扶住一塊太湖石不停地咳喘,已是淚如雨下。
我哭得昏天黑地再不顧一切,卻忽然覺得這地方依稀熟悉。那湖邊,那青嫩的蘆葦,可不是我懷孕那夜,被一雙不知名的黑手猛推下水中的地方。如今,推我下水的又是另一雙黑手。隻是……
“如何獨自在這裡哭?”一個聲音輕柔平靜,聲音不大,卻聽得令我如遇了親人,滿腹委屈齊湧,哭得更甚。
是他來了,仿佛我落魄時,回頭時總能看到他在身後,從未離去。
那聲音帶了點淡淡的喘息,他立在我眼前遞來一方綢帕說:“莫哭了,起來,随我去尋大哥說個明白!”
九爺,我淚眼模糊地望着他,我搖着頭。問個明白?向緻深嗎?他如今色迷心竅,他還能辨是非嗎?我如今心頭隻有恨,恨自己錯把真心付東流,坦誠對他,合盤托出一切,卻是自取其辱。滿眼空淚,一頭淩亂的發在風中亂舞,我此刻落魄無比。
“你心裡無愧,難道還怕他?”九爺少有的如此義憤,話說得急,面頰一抹赤紅,咳喘起來。
我滿是淚,搖頭無語,從他緊握住我的手掌中漸漸抽回自己冰涼的葇夷,不是不敢,不過是徒勞,心寒到底,就不覺得涼意。
我漸漸的安靜,同他靜坐片刻,他打量我道:“走吧,我帶你走!離開這裡!”
我一臉驚惑,離開這裡,又能去哪裡?我哽咽搖頭。
“不走?你難不成就留在這裡受他侮辱嗎?”九爺懷铄氣不過,他一雙眸子湛清,氣憤時那一雙眸子顯得更是湛亮,透出的鋒芒竟隐隐有了幾分緻深的味道。
我心下一暖,在這世态炎涼的周府,一句話的安慰我就知足,我抽噎着,徐徐搖頭道:“我身上擔子太重。我不能走。”
他打量我的目光裡滿是痛心心疼,溫聲勸道:“權當是放縱這一次吧,什麼都不想,就放開了。”
我仰頭望着他,抽噎着,仿佛此刻他便是我唯一的依靠。
“走,随我走!”他毫不猶豫的帶我從後門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