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善長聽着糜晃的話,捋着颌下的胡須,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急不躁的道:“糜大人,恐怕這一次,又要讓你失望了。”
糜晃沉聲道:“你什麼意思?”
他的心頭,升起不妙的預感,要知道他是糜貞的兄長,曾經執掌戶部,是齊國最重要的官員之一,甚至在齊國的建立中,為齊國立下汗馬功勞。
如今,難道仍然要被壓制?
朱善長淡淡道:“内閣次輔的人選,是藍昱藍大人。他如今,升内閣次輔,全面協助我處理内閣事務。這,是陛下親自指定的人選。”
轟!!
糜晃的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一下懵了。
怎麼會?
怎麼會是藍昱呢?
要知道,藍昱是後續才擔任兵部尚書的。論及資曆,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毫不客氣的說,藍昱在内閣中,資曆是排在墊底的。
可是如今,卻是一躍而起,竟然成為了内閣次輔。
“這,這,……”
糜晃呐呐道:“朱首輔,你是否說錯了陛下的安排?”
朱善長眼神銳利,沉聲道:“糜大人,你莫非在質疑陛下。你要清楚一件事,陛下這裡安排了下來,我如今宣布,就不可能出錯。你認為如果是出錯,陛下會不知道嗎?”
糜晃面頰抽了抽,内心很是失落。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糜晃的内心,根本就想不明白,不清楚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藍昱卻站起身,躬身行禮道:“請朱首輔放心,卑職定當全力以赴,協助首輔大人,處理好政務。我們所有人,自當團結在首輔大人的周圍,為陛下效力,為齊國效力。”
“坐下吧。”
朱善長擺了擺手。
藍昱這才坐下。
司馬沖一直就在一旁,看着這一幕發生。他如今是旁觀者清,一看到了這剛才的安排,眼中頓時掠過了驚詫神色。
他想明白了。
皇帝這是對糜家不滿。
原本一開始内閣成立,就該是糜晃擔任内閣次輔的,卻是被他空降了。如今他緻仕養老,論資曆論威望都該是糜晃,可又安排了藍昱接任。
糜晃什麼都沒有。
這是相當不尋常的事情。
司馬沖搖了搖頭,心中卻是一笑。因為糜晃如今的一切,是被壓制的。糜晃越是和朱善長鬥,最終的結果,反倒是愈發的凄慘。
這是自取滅亡。
不過這一切,和他這個老家夥無關了。
朱善長沒有管衆人的心思,他宣布完後,再度道:“政令宣布完,我來繼續說一說,如今内閣改組進行調整後,今年的重心。”
“第一,科舉照舊,今年還是科舉要進行,依舊選拔士子。”
“第二,火車項目的推進,這是重中之重,關系到整個齊國戰略的關鍵。”
“第三,是水泥項目,這是修橋鋪路的關鍵。這一事情,或許你們還不知道,也不怎麼清楚,但是接下來熟悉了,就會知道,這是需要推進的。”
“這三個方面,是今年的重點。當然,也有其餘的方向。不過重心在這三件事上。這些事情必須要處理妥當,不處理好,就容易生出隐患。”
朱善長緩緩道:“事到如今,你們所有人,都圍繞着這一事情推進。至于其餘的心思,少一點,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是!”
衆人齊齊應下。
司馬沖此刻一聽,腦中一下閃過一道靈光,他想到工部尚書墨六,曾帶着水泥來找他,說是水泥有大用,可以用在很多的用途上。
可是,司馬沖卻是拒絕,直接打了回去。如今看來,他為什麼被要求緻仕,不僅是因為火車站隊的事情,更因為水泥的問題。
這才是原因啊。
司馬沖的内心,更是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朱善長掃了司馬沖一眼,繼續道:“諸位,大體的方向,就是這樣。現在,各自去忙碌吧,尤其是袁蒼,你剛進入内閣,依我看,因為你熟悉禦史台這一方面的事情。你如今,就主要分管這些事務。”
“是!”
袁蒼立刻就回答。
一衆人,就各自告辭退下,在所有人退下後,糜晃先回到自己的辦公署衙内。他枯坐一段時間後,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
他很是不甘心。
為什麼?
為什麼他僅僅是一個内閣成員,甚至如今的内閣方面,雖說所有的政務,都是内閣衆人一起商議,可實際上,卻也有一些分管的。
糜晃分管的是什麼,是禮部的事。他原來老本行的戶部,卻是被朱善長抓得死死的,根本就接觸不到真正的大政務。
糜晃心中有了想法後,直接離開署衙,往宮中去,要求見糜貞。宮中傳出的消息,卻是糜貞在外面做事情,并未在宮中。
糜貞做事情,便是協助趙玉燕。
兩人都是在經商的,如今經商的範圍,不僅是高端的五糧液,乃至于香水,以及更多的産業,都納入趙玉燕和糜貞的産業範圍内。
除此外,餐飲也是一樣的。
糜晃直接去找到糜貞,這時候趙玉燕和糜貞在一起。
糜晃躬身揖了一禮,說道:“臣糜晃,拜見皇後娘娘,貴妃娘娘。”
趙玉燕道:“你們聊,本宮有些事情先忙去了。”
她直接就離開。
房間中,隻剩下糜晃和糜貞兩個人。
糜晃看着眼前的糜貞,撲通一聲,直接就跪在地上。這一幕,吓了糜貞一跳,他連忙上前去,要攙扶起糜晃,說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我不起來,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糜晃直接就回答。
他的态度,很是強硬。
糜貞見狀眼眸眯了起來,她竟是不再攙扶着,反倒是退出了幾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道:“大哥,你是什麼意思?”
糜晃說道:“小妹,大哥無路可走了,如今隻有你能幫我。”
糜貞道:“什麼事?”
糜晃沉聲道:“我如今被陛下擱置,被陛下壓制了。甚至于,陛下在全力以赴的打壓我糜家,打壓我糜晃。好歹,我糜家為齊國的建立,也立下了赫赫功勳。如今,卻是遭到全方位的打擊,遭到了全方位的壓制,何其不公?”
“憑什麼皇後的父親趙紹,作為後勤部的部長,掌握大權。皇後的家人,可以進入軍中,在軍隊中發展。”
“我糜家,卻處處受制。”
“甚至于我糜晃,原本是有能力的,如今更被限制,無法施展抱負。”
糜晃說道:“小妹啊,你不在官場,不知道官場的艱難。我如今的處境,實在太尴尬,實在是太艱難。小妹啊。如果你都不幫助我,那麼我糜家,就要衰落了。”
糜貞擺手道:“大哥,你起來說話。”
“我不起來。”
糜晃搖晃着腦袋,沉聲道:“你不幫助我,那麼,我就長跪不起。我們糜家的生死,就在你的手中了。小妹,到如今,你還要坐視不理,還要旁觀嗎?”
糜貞道:“大哥,你什麼事情都不說,一上來就這樣,讓我怎麼辦?好歹,你說一說,詳細的事情吧。”
糜晃在政治上的野心,糜貞是知道的。
這事情,糜貞一直是反對的。
在這般的情況下,糜貞對糜晃很是不贊同,雙方的矛盾,其實一直都有。不過糜貞,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糜晃也不怎麼找她。
糜晃迅速道:“此前内閣組建時,陛下安排朱善長擔任首輔,那也就罷了,我争不赢他。可是,我擔任内閣次輔,卻完全沒有問題。”
“陛下怎麼安排的,讓司馬沖這樣一個歸順齊國的人,來擔任内閣次輔。”
“我也就罷了,沒有去争吵,不管這一事情。可是如今,陛下罷免司馬沖,空出内閣次輔的位置,陛下卻安排了藍昱接任。”
“他藍昱,算什麼狗東西。一個晚輩,論功勳論資曆,都是遠遜于我的。可是如今,卻被安排到了内閣次輔的位置上。”
“我不甘心,我不服氣。”
糜晃瞪大了眼睛,眸子中已經是充皿,他咬着牙,近乎歇斯底裡道:“小妹,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不配合。你在陛下的面前,那是有着影響力的。”
“隻要是你親自勸勸陛下,吹吹枕頭風,我必然能擔任内閣次輔。可是你一直明哲保身,一直不攙和,使得我處處為難。”
“要知道,天下之事,沒有不争的。你不争,人家就壓着你。你不争,人家就處處針對你。我不争,我糜家就難以發展。”
“小妹,大哥如今都已經成了這模樣,你還要作壁上觀嗎?”
糜貞聽完後,一下就明白了過來。
糜晃是權勢沒有,可相對來說,其實還是有權勢的,畢竟是内閣成員。隻是沒有達到糜晃的心理預期,内心才有些不甘,專門來找她,希望她出面。
糜貞淡淡道:“大哥,你還是老一套。說到底,還是為了權勢。我一直勸你,讓你不要過度去鑽營權勢,不合适。你最終,會害了自己的。”
“我害了自己?”
糜晃一聽到後,頓時就怒了。
他蹭的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糜貞,高呼道:“小妹,沒有我苦心孤詣的經營,糜家能有今天?沒有我的謀劃,你能成為陛下的人?沒有我的經營,你能如此安穩?”
糜貞眼神也是漸漸冷下來。
糜晃的話,讓她的内心很是失望,她不是被養在深閨的女人。
她和趙玉燕一起經營商業,見慣了風雨,也見識了無數大風大浪的人,更見到無數人的醜惡面貌,所以糜貞的神情很平靜。
糜貞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沉聲道:“兄長,你弄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
糜晃臉上一臉的不甘心。
糜貞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此前擔任戶部尚書時,結黨營私,排斥他人,這一事情,就應該被處置的。最終,也僅僅是你進入内閣,沒有成為内閣次輔,也管不戶部,隻是被削去了一部分權柄罷了。”
“如果不是我,你在内閣中,屢屢和朱首輔做對,早就被剔除出去。這一次内閣改組,你在火車的事情上,一直阻礙朱首輔,甚至還拉攏劉正元。”
“若非是我,你更是被踢出去。”
“你還認為,自己狠厲害嗎?”
“别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朝中的事情,沒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什麼密不透風的牆。很多的事情,都不新鮮,都是很争權奪利的事情罷了”
糜貞侃侃而談,那銳利的目光,盯着糜晃時,使得糜晃在這一刻,甚至内心,都有了一絲的忐忑,都有了一絲的怯弱。
他的氣場,竟是被糜貞壓制。
糜貞深吸一口氣,再度道:“你認為,你一切都是靠自己。可你看看這些年,你立下了什麼功勞。除了早些年,齊國需要一個穩定的戶部,你經營戶部很不錯。”
“這些年,你除了拖後腿,除了鑽營權勢,還剩下什麼呢?”
“你如果踏踏實實的做事,你要成内閣次輔,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為什麼朱首輔,在内閣首輔的位置上,紋絲不動。甚至,陛下都一直倚重朱首輔。以至于内閣有掣肘朱首輔的人,陛下直接剔除不安定的因素,為朱首輔營造一個穩定的環境。”
糜貞說道:“因為朱首輔做事,從來大公無私,都是以大齊國的未來為準。你呢?你這些年,幹了什麼事情?”
刷!
糜晃的神情,一變再變。
他沒有想到自己氣勢洶洶的來質問,最終換來的結果,卻是這樣的,竟被自己的小妹,質問得啞口無言。
糜貞說道:“兄長,人到了身居高位時,需要思考的是什麼,需要思考的是控制自己的欲望,謹守自己的本心。可你做不到這一點,不僅如此,你更是屢屢為了權勢,不斷的鑽營。你,不适合在官場,尤其不适合在内閣。”
糜晃砸吧砸吧嘴,臉上的神情,很是尴尬。
他欲言又止。
想要說話,但是話到嘴邊,卻是又咽了回去。
糜貞這時候才歎了一口氣,說道:“大哥,你是糜家的掌舵人。你,更是糜家的主心骨。權勢對糜家來說,本就有了。你想追求更多,隻能是求而不得。人這一生,可以有很多的追求。我希望你,能跳出來,不要被權勢迷了眼睛。”
糜晃卻是呵呵笑了起來。
顯得有些癫狂。
“我糜晃,一生算計,到頭來,得到的勸說,竟是不要被權勢迷了眼。”
“荒唐,實在是荒唐。”
“沒有權勢,何來其他?”
“罷了,罷了。”
糜晃搖了搖頭,眼中掠過一道冷光,拂袖道:“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
他徑直離開。
糜貞望着糜晃離去,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氣。相比于糜晃如今,稍稍落寞一些,總比以後真要是死在官場上,總歸是更好的。
糜貞歎息一聲。
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在糜晃離開後不久,趙玉燕回來,她看着眼眶有些發紅的糜貞,道:“妹妹,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是否需要我幫忙?”
“沒事兒了。”
糜貞搖頭道:“姐姐,都是官場上的事兒,兄長如今不攙和,這是好事情,免得他攙和進去,反倒是禍及自身。”
趙玉燕點了點頭。
她也沒有過多的追問,畢竟是糜家的事情。
趙玉燕直接岔開了話題,和糜貞談及如今需要做出改變的商業渠道,兩人又回歸正題,商讨着商業繼續擴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