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衆人虎視眈眈的期待,柳池反而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自打曲江舟登台的那一刻起,柳池便知道想要躲過去已經不可能。絕聯便是絕聯,若是他能出得了對句再拿出來也就成了賣弄。
柳池起身朝曲江舟略微躬身,又轉向衆人抱拳問好,才道:“曲先生,衆位大人,諸位同僚,這聯隻是在下偶得的佳句,之所以拿出來便是希望能夠集思廣益罷了,倒是也沒有什麼好的對句。”
他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嘩然,相比衆位還在思量考慮的書生,居中而坐的那幾位詩會的主角卻形色各異。範希正面色陰沉,自打這句“煙鎖池塘柳”從曲江舟口裡道出,他心裡已生出一絲複雜的味道。這句出句要理解起來不難,可想到柳池本身的身份,他便覺得有些看不清眼前這個年輕人了,真是不服柳家的管教不想被柳家束縛麼?此句一出,就算他再想掩飾什麼,怕做出來的都是無用之功了。
相比範希正,璞王曹景絢反倒是滿臉笑意。煙鎖池塘柳,是柳家這縷青煙鎖了你這株綠柳麼?放心,這兒有的萬縷朝陽。曹景絢笑意盈盈,這趟楚州并沒白跑,以之前代信丞對柳池評價,眼前的柳池可謂是個做實事的才子,更何況他還是麒麟軍之後,比之一般朝堂官員都要有用得多。
暗自品味這這句将要定義為絕聯的詩句,曹景絢笑意越加濃厚,仿佛壽州柳家亦是他手中的玩物。煙鎖池塘柳,這株綠柳若是你柳池也就罷了,可若是整個壽州柳家又當如何?莫非禦京皇城成了鎖住你柳家的青煙?
狐飄飄也笑着,她雖身為武舫前三甲,一身的文才造詣卻不輸尋常書生。而且以她玩弄權術的城府手段,想要明白這話的意思卻不難,好在她還不知道柳池的具體身份。
除了那幾個知情之人,衆人也都笑着,雖有個别心裡暗罵柳池年少輕狂,可多半也都佩服他的才學。僅憑他頭兩句的對句,已是絕佳,這會兒若是有什麼人再站出來挑刺,反倒是失了風度。
他說絕聯,曲江舟卻不答應:“好你個柳擇生,竟拿幅絕聯來忽悠老夫!”
柳池笑道:“曲先生莫怪,要說絕聯卻也不是,梅城燒鍋酒,不知先生覺得這句怎樣?”
所謂梅城,楚州幾乎無人不知,落座于楚州西北的梅城可是個盛産美酒的地方,詩會多半的果酒也是來自此地。
曲江舟聞言先是一愣,緊接着反應過來,哈哈笑道:“公子還真是灑脫,恐怕以後梅城之酒怕是要因此句名傳天下了!”
柳池報以一笑落座,曲江舟才又點評起其他的對句來。見他坐下,同桌另外幾人皆都舉杯邀柳池共飲,柳池推辭不下淡淡抿了一口,雲淡風輕。葉彤略微側目望他一眼,心裡不知想着什麼!
點評如常,曲江舟之後登台的是詩舫的一位老儒生,之後術舫的點評卻是讓柳池出題的梁松庭。每一舫的點評,幾乎都跟柳池脫不開幹系。十舫他有兩首詩被拿出來說事,而術舫他又被梁松庭大肆誇贊了一番。
“柳公子這猴子分桃題當真絕妙,若不是柳公子告訴我答案,恐怕老夫也解不出來!”身為淮南一帶的數術大儒,梁松庭的話可謂權威。他一言道出,衆人皆愁眉苦臉,登上二樓的諸多書生,本都有能拿全甲的本事,卻因為這題沒有解出來換了張紅色的請柬。
柳池一臉苦笑,術舫如此,接下來隻要範希正不藏着掖着,後果怕會更嚴重。
果其不然,評舫解評的試官剛登台,一開口便拿柳池那篇師說來開刀了:“柳公子的才學看來是要俺是本次端午詩會了!既然衆位同僚都品評了一番柳公子的佳作,我評舫當然也不例外。諸位,請品評一番柳公子這篇師說……”
那試官說着,将柳池所書的師說拿出來娓娓念着。衆人一聽是柳池所作,皆都來了精神。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者也,此句一出,當真定義了天下師者!”
“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此句也甚好!”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當真如此,柳公子單論才學我等怕是都有所不及!”
“他才多大,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罷了,妄斷師意!”也有些倚老賣老的老頑固持不同意見,大多的試官皆對他這師說持贊揚态度。
試官誦完師說,作了一番點評後,又對天地君親的上佳解評作了一番解釋才下台,接着便是論舫的點評了。
此番登台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臉陰沉的範希正。作為文舫最後定評之人,也作為此番詩會文才的執牛耳者,範希正的話可謂分量不清。
初登台,範希正沒作太多廢話,一開口便道:“此番論舫解論,所出之題便是去歲淮南蝗災一事。在座的諸位解論各有所長,但所言重點皆是官府如何應急救災,官兵調度!其實不然,要應對蝗災,我等需要知曉飛蝗的習性,知其所來才能有應對的方法……”
範希正尚未說完,那剛剛作完評舫點評的試官便道:“範大人,飛蝗向來來無影去無蹤,每年初夏便會出現,秋末便又消失,它從何來我等着實不知,還望範大人解惑!”
範希正聞言,掃了眼柳池所在的方向,才道:“金大人有所不知,飛蝗其實與蝴蝶一般,需要破蛹才能成蝗,隻是飛蝗的蛹要比蝴蝶的蛹要小許多,且深藏于泥土之中,不細心還真是難以發現。飛蝗的蛹每到天氣暖和便開始孵化。不過飛蝗數量太多,具體也沒有遏制的方法,我等也隻能用食飛蝗的雞鴨來應付,若各地蝗災嚴重,可适當多喂養些雞鴨,雞鴨可是對飛蝗情有獨鐘。除此之外,田地裡的青蛙萬不可輕易捕殺,要知道這些青蛙可是飛蝗的天敵。”
“原來是這樣!”那姓金的官員若有所思,心裡還是有不少疑惑的地方,可眼下這種場合也不能拆範希正的台,當即道:“範大人不愧為淮南一帶的父母官,憑大人這番言論,隻需将飛蝗的習性記錄下來當作佐證,也算解了各地對飛蝗的恐懼!”
“金大人缪贊,你這樣可就誤會範大人了!”開口的正是一旁同席的代信丞。
“怎麼說?”那姓金的大人一臉疑惑。
代信丞才接道:“适才金大人在評舫,不太清楚論舫之事!這番論斷,其實是柳公子所言!”
“柳公子?那位柳公子?”
“金大人剛剛誇了柳公子一番,怎滴這會便忘了!”代信丞笑着回答道。
“柳池,柳擇生?”金姓試官掉頭望向柳池的方向,柳池的答題被點評太多,在場衆人幾乎都記住了。
範希正心裡無奈,知道事情到這個地步他如何也壓不住了,才道:“金大人,确實如此,此番言論我也是從柳公子那裡聽來。覺得有些道理便拿出來與衆位分享一番。”
代信丞卻不甘心,望了眼坐着看戲的曹景絢,微微一笑道:“可止是有道理,要知道論舫自柳公子後再無甲等,後來的書生無一人了解飛蝗的習性。這也是文舫今次詩會僅有那麼幾個全甲的原因,若是柳公子第一個登舫,怕是僅隻有他一個全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