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離遠塵一早便來到了晨夕閣。
李沁柔今日起得也早,昨日喝了藥之後便睡下了,這一覺睡得很安穩,早上起來也覺得各種症狀都見好了很多,早膳也多喝了些白熱粥。
離遠塵進屋時李沁柔正半躺在榻上看書,見他進門,放下書說道:“離先生來了!先坐下喝杯熱茶吧。辰梧和無天也坐吧!懷瑾,你去廚房拿些茶水點心過來,可要多拿些綠豆糕過來,辰梧最愛吃了!”
“多謝公主!”辰梧笑着謝恩,随後在離遠塵身邊坐下。
離遠塵細細為李沁柔診了舌脈之後,才暗暗松了口氣。還好病邪沒有進一步傳裡,從面色脈象上看也是好轉了很多。
“殿下看上去好轉了許多,可還有哪裡不适的?”
“我覺着也是好了很多,如今隻是覺得身子乏了些,其他并沒有什麼不适了。”李沁柔回答道。
離遠塵點點頭,拿過紙筆寫下了方子,說道:“殿下隻需再服兩副湯藥鞏固一下便可。我看今日天氣晴好,也沒有什麼風,殿下可多穿些禦寒的衣物在院中走動走動曬曬太陽,這樣病愈得也快。”
李沁柔微微搖了搖頭,一手托着微沉的腦袋,說道:“如今這身子還是有些乏,沒什麼精神,還是等好些了再出去走動。先生若是沒事不急着走的話就陪晨陽在屋中說說話可好?晨陽還有有件事想請先生幫忙。”
此時懷瑾端着幾盤點心和熱茶走了進來,她将點心放在辰梧和無天面前,順便給三人都倒好了熱茶。
“殿下但說無妨,離某定會盡力。”
李沁柔接過懷瑾遞來的杯子,輕輕啜了口茶,才開口說道:“不知先生可聽說過我朝的孟遷将軍?”
離遠塵有些疑惑,不知她為何會突然提起孟遷,但還是回答道:“自然是聽說過孟将軍大名的。孟遷将軍殺伐果斷,戰功赫赫,曾為東陵立下了不少戰馬功勞。如此大将離某怎敢不知!”
“先生果然是個見多識廣之人。孟将軍确實是員猛将,當年戰場之上,多少敵人被他打得聞風喪膽,隻是可惜後來……”李沁柔沒有說下去,相信離遠塵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
孟遷曾是東陵的大将,也是猛虎軍的将領,但他也是離遠塵和李沁柔母妃甯妃的家臣。當年甯妃發動的那場叛變,猛虎軍便是主力。後來叛變失敗,孟遷也喪生在了這場叛變之中。如今在東陵國,他便是叛徒之身,死後也隻留下了叛變之名。
“不知殿下為何會提起孟遷将軍?”離遠塵依舊是不解。
李沁柔手中把玩着已經被喝盡茶水的杯子,淡淡地說道:“其實今日想和先生說的并不是孟遷将軍,而是孟将軍的孤女孟玉戈。晨陽想請先生診治的病人,就是孟姐姐。”
離遠塵一怔,遲遲回不過心神。
孟玉戈,對他來說也是遙遠的記憶。
孟遷是甯妃的家臣,當年和離遠塵的關系自然不會差。離遠塵雖從小便拜在定王門下學習兵法戰術和武功,卻也常在猛虎軍中受到孟遷的指點。和孟玉戈,更是青梅竹馬的關系,且她還是他的未婚妻。
說來兩人的緣分也是命中注定。
定王妃與孟遷之妻是交好的朋友,兩人自嫁人之後便相互約定若兩人生下一兒一女便結為夫妻,若同是女兒或兒子便結為兄弟姐妹。卻不曾想孟遷将軍之妻不久便生下了孟玉戈,而定王妃卻遲遲沒有動靜。
就這樣等了三四年,定王妃依舊沒有懷上孩子。而當時因為如今的東陵帝還是前朝的大将,常年在外禦敵,身為前朝公主的甯妃也時時陪在身邊,便将隻有三歲的離遠塵交給了定王夫婦撫養。定王妃也是前朝公主,是甯妃同父異母的妹妹。因為這樣一層關系,再加上她一直都沒有孩子,所以對離遠塵也是格外地寵愛,待他如同親生兒子般。
因為多年未孕,定王妃自知自己不會再有孩子,與甯妃商議了之後便将與孟玉戈的婚約交給了離遠塵,也将她母妃傳給她的祖傳玉戈當成了聘禮讓離遠塵給了孟玉戈,算是兩人的定情信物。
孟玉戈之名便是得名于這塊傳世玉戈。自叛變之後,那傳世玉戈也随着孟玉戈的身亡而下落不明。
兩人本就自小一起在軍中混迹長大,自從有了婚約之後,見面便更加頻繁起來,感情也越來越深。離遠塵本就認定了孟玉戈這個妻子,隻是沒想到後來會發生改朝換代、甯妃叛變這樣的事,使得他們的婚事最終隻成了一個無言的約定。
當年叛變,孟遷将軍的猛虎軍是主力軍,主要的任務是趁着皇城禁軍守衛不備時攻打皇城。離遠塵發現後便讓孟玉戈前去阻止,卻沒想到她自此一去便是陰陽兩隔,因為他再也沒有聽說過她的消息。退一萬步說,就算當年她僥幸在戰亂中活了下來,也應該被當成叛軍斬首了。沒想到如今從李沁柔的口中聽到她還活于人世的消息,他的心怎能不震撼?
“離先生?”
李沁柔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回憶,通過離遠塵面上的表情和他的反應,他更加确定眼前這人便是他的哥哥。除了他,這世上不會再有其他人聽見這個名字會是這樣的反應。見他遲遲沒有回過神,她才喊了他一聲。
辰梧見自家師父依舊沒有反應,這才伸出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離遠塵這才反應過來,收斂了一下心神,也盡量克制了自己的情緒,說道:“殿下請說。”
李沁柔見他如此也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轉向了窗外,繼續淡淡地說道:“當年公主府的那場大火,吞噬了太多的生命,其中也包括我的兄長,當年東陵的太子。孟姐姐是哥哥的未婚妻,自小與哥哥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當初聽到哥哥還在火中沒有出來時她便不顧一切沖進了大火中,等到定王叔将她救出時已是氣息奄奄。”
離遠塵握着水杯的手指更加發緊,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才喝了口茶,繼續聽李沁柔講述。
“孟姐姐畢竟是叛賊之女,所以定王叔救出她後便一直将她偷偷藏于定王府中醫治,直到肅王兄出宮建府才将她轉移到了肅王府,如今她就住在府上的望梅居中。”說完李沁柔才看向離遠塵,繼續說道:“此事畢竟是肅王府多年隐藏的秘密,還望先生能夠保密。”
離遠塵躲避着李沁柔的眼神,說道:“自然。殿下可否說一下這位孟小姐如今的狀況?需要離某治療何病?”
李沁柔收回視線,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靠着,回憶着之前李玄璟和她所說的話繼續說道:“當初孟姐姐被救出時渾身被燒得體無完膚,幾乎隻剩下一口氣,昏迷時也一直緊握着她和哥哥的定情信物。當時所有診治的大夫都搖着頭說她活不過三日,但是她守着和哥哥的約定還有他們的定情信物堅持到了現在。雖然這些年她一直都用藥調養着,但是身體一直都是極弱的,晨陽希望先生能幫着好好調養一下她的身體。”
“離某定會盡力的!”
“對了,由于當年在大火中待得太久,孟姐姐的嗓子也被濃煙給熏壞了,直到現在也一直不能言語。如果還有可能希望先生能将她這疾患也治好,晨陽在這裡先謝過先生了!”
離遠塵默默地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這些年都是我陪着孟姐姐在說話,她從來都隻是默默地聽着我講,有時聽着聽着便閉目睡着了。若是先生能讓她開口說話,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李沁柔憧憬着那樣的畫面,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帶着淡淡的憂傷。
“希望離某不負殿下所托,定會盡力醫治這位孟小姐的。”
“拜托先生了!這個時辰孟姐姐應該也已經起了,晨陽就不耽誤先生去給孟姐姐診病了。”說着對着懷瑾吩咐道:“懷瑾,你去将櫃子裡的信物取來。”
懷瑾很快便取來了一塊刻有梅樹圖案的玉佩交到了離遠塵的手中。
“望梅居的入口便在晨夕閣後院,先生進入後院便能看見。隻是望梅居戒備森嚴,除了我和肅王兄,其他人是一律不準進入的。就算是懷瑾,也需憑着這信物才能進入。這玉佩也是進入望梅居唯一的信物,望先生收好。”李沁柔囑咐道。
離遠塵将玉佩放入袖中,告辭道:“離某定會好好保管。既然這樣,離某就先告辭了!”
“先生慢走!”
待離遠塵三人離開,懷瑾才問道:“殿下為何如此輕易告訴離先生孟小姐之事,他可信嗎?若是這事被傳了出去,孟小姐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李沁柔靠在榻上拿着杯子懶懶地道:“孟姐姐不會出什麼事的。”
“殿下就如此信任這個離先生?”
李沁柔看她一眼,說道:“懷瑾,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為何會這樣做的,而且這一天已經不遠了。”7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