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晨迷迷糊糊地醒來，睜眼便看見了坐在眼前的甯妃。她的表情很是平靜，靜靜地坐着，隻是她的頭發有些淩亂，目光也是呆滞無神的。
“母妃！”
甯妃回過神，眼神望向他，說道：“醒了？晨兒，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母妃？”李玄晨很是不解，母妃的意思是在怪他嗎？她之前給自己下藥讓他陷入了昏迷，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何要怪他？
甯妃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下：“你也不愧是我的兒子……如今正如你所願，你的父皇平安無事。”
李玄晨聽了心中一喜，想必是孟玉戈已經攔住了孟遷将軍，所以他們并沒有攻打皇城。
“心中很高興是嗎？”甯妃問道，面上微笑的表情有些猙獰：“隻是你的父皇是得救了，但是這整個公主府的人會因為他而喪命！”說完便将桌上燃着的蠟燭推倒在了地上，地上鋪着的毯子立刻着了起來。
李玄晨見狀想起身去撲滅那火苗，卻是不管怎麼用力也站不起來。之前的藥力還沒有過去，盡管他常年練武體質非常人能比，卻還是抵不過體内的藥力。
眼看着火苗越來越大，已經蔓延到了一旁的帷幔上，李玄晨紅着眼努力撐起身體望着甯妃喊道：“母妃，不要！”
甯妃卻不理他，自顧自地從袖中拿出一瓶藥水，瘋狂地說道：“雖然大仇未報，但是如今有這麼多人陪着我去地獄，足夠了！哈哈！我也要讓他嘗嘗失去這麼多至親的痛苦！”
李玄晨掙紮着爬向她，哭着喊道：“母妃！母妃！不要！不要！”
甯妃将手中的藥水一飲而盡，很快她便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兇口，嘴角也有鮮皿流出，倒在了桌上。但是她的表情更加猙獰，笑容也更加滲人，她看向李玄晨，說道：“晨兒，有這麼多人陪着母妃一起死母妃已經無憾了！但是我要你記住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害死了這府中數百條無辜的性命！哈哈！”
甯妃的話一字一句地刺痛着李玄晨的心，她凄慘的笑聲更是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崩潰。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他似乎已經想到了這場大火會帶來怎樣的結果。
如今城中的達官貴人至少有一半都在這公主府中，母妃的手段，大抵他們也是如自己這般的狀态。若是大火蔓延無人阻止，有多少的性命會被大火吞噬？又有多少家庭會家破人亡？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承認！他不知道為什麼最後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是哪裡錯了？
正在他痛苦猶豫的時候，甯妃的笑聲戛然而止，頹然倒在了火海中。
“母妃！”
看着倒在桌上一動不動的甯妃，李玄晨拼盡全力往她爬去，不管怎樣，她都是他的母妃，他如今最心痛的是她會離他而去。可是如今火勢已經蔓延，火苗已經将他們阻隔，他隻爬了幾步便被大火阻攔了下來。
李玄晨哭着望着甯妃不斷被大火吞噬，心中已是絕望。無力的身體和周圍滾燙的空氣讓他放棄了掙紮，頹然倒在了地上閉上了眼。
就這麼放棄吧！這樣也好！
“哇哇……”幾聲嘹亮的啼哭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李玄晨猛地睜開眼，猛咳了幾聲，眼中生出了生的希望，他努力地支撐着身體開始踉跄地朝着綠蘿的小床爬去。
他來到小床邊，雙手攀着小床站起，癱軟的雙腳隻有靠雙手支撐在小床的床沿才勉強站住。可能也是因為他極強的求生欲望，此時他身上的力氣也恢複了一些，至少能支撐着他顫顫巍巍地站立。
看着小床中哭得滿臉通紅的綠蘿，李玄晨努力提起自己的精神，随後伸手将她抱入懷中拍着她的背安慰道：“綠蘿不怕，舅舅這就帶你出去。”
隻是如今整個房子已經被大火包圍，哪兒還有路能夠出去的。他拿過一旁的臉盆将盆中的水潑到了小床的被褥上，然後用濕透的被褥裹着懷中的孩子，這才踉跄地避着火苗向外走去。
“轟隆”一聲，頂上的房梁被燒得支撐不住而轟然塌下。李玄晨見狀急忙向後退去，卻不小心被一旁的案幾絆了一下，本就不穩的身子倒了下去，頭撞在了地上徹底昏死了過去。整個房中，除了大火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就隻剩下了被褥中綠蘿撕心裂肺的啼哭聲。
秋天的陵都城風一向都是很大的，火勢随着風勢很快便蔓延到了整個公主府。等到天黑禁軍平定叛亂後發現公主府的大火時，救火已是來不及。
忽然火中一道黑影閃過，敏捷的身影在火中尋找了一會兒便扛着一人和一個嬰兒退出了大火中，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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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便是這樣。”離遠塵和李沁柔相對而坐，眼神望着空中的虛無，講完這些往事眼眶已是微紅。
李沁柔淚流滿面，伸手握住他的大手，道：“沒想到當年的事情居然是這樣的！可是這一切都不是哥哥的錯！母妃她為何要這麼做？”
離遠塵輕輕搖頭：“或許當時的母妃已經陷入瘋狂，不然她也不會讓孟将軍發動兵變攻打皇城的。”離遠塵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好了，過去的事既然已經過去便不要再去想了！如今我們都還活着，這便夠了！”
李沁柔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時身上為何會突然起疹子，當時也沒吃什麼東西啊，現在才明白原來哥哥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麼做的。”
“當時知道母妃要發動叛亂的消息時我便一直不安心，隻有把你送到父皇的身邊我才放心，我隻能出此下策。而且将你送回去也能阻止父皇來公主府，隻要父皇親自坐鎮皇城，皇城就沒有那麼輕易能被攻破。柔兒，你會怪哥哥嗎？”
“柔兒怎麼會怪哥哥！還是哥哥想得周全，若不是母妃失了心智，結果肯定也不會變成這樣！”
離遠塵苦笑着搖了搖頭：“還是怪我沒有想周全，不然結果也不會這樣。一夜之間，就這麼一場大火便吞噬了這麼多條人命……柔兒，你可恨過母妃？”
李沁柔不答，沉默便已經給出了她的答案。
畢竟從小到大甯妃從未照顧過她，甚至從未對她笑過。她生病了也是父皇和哥哥兩人在她身邊日夜照顧，她卻連過問一下都沒有。所以李沁柔對甯妃的感情并不深。但是畢竟是她的親生母親，就算對她再差她也照樣去給她請安問好。隻是如今聽到這些，再加上之前她所受的苦楚，讓她怎能不恨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其實如今想想這一切也不能全怪母妃，她心中的苦也是我們難以理解的。”見李沁柔依舊沉默不語，離遠塵繼續說道：“柔兒你試想一下，若是一直到如今父皇都能如小時候般那樣寵你長大，而你的夫君卻殺害了他将他的位置取而代之，你能不恨嗎？何況你還為這殺父仇人生兒育女，在他的身邊生活多年，你能不恨嗎？”
“會恨他，但是也恨自己！可是由于外祖父他昏庸暴戾使整個國家動蕩不安才會逼得皇祖父和父皇叛變的。”李沁柔回答道。
離遠塵微微搖頭，說道：“就算外祖父在百姓的眼中再昏庸暴戾，在母妃的心中他依舊是一個寵愛着他的父親。這無關乎國家，隻關乎親情。或許當初也是我們太過懵懂，以為隻要時間足夠母妃就能放下這一切。隻是若是設身處地地為她着想一下，才知道這一切哪能這麼容易便能放下的！”
“哥哥……”
“所以柔兒，不要再怨母妃了，這一切不都是她的錯。”
“恩。”李沁柔微微點了點頭。
“或許當年我最大的錯誤便是讓玉戈一人去找了孟将軍，若是當時我一同前去的話，應該能阻止他發兵的。隻要能阻止他攻打皇城，這一切便都不會發生。”
“說道孟姐姐，我也隻是聽定王叔說過，叛亂平定之後他才在猛虎軍的軍營中發現了被捆綁的她。定王叔将她解綁之後她便立刻跑回了公主府，聽說你還在裡面便不顧一切地沖了進去，誰也攔不住。直到定王叔趕到才将她從火中救了出來，隻是那時她就已經……”
“她為何如此之傻！”離遠塵閉着眼喃喃地說道。
良久，離遠塵才緩和了自己的情緒，問道：“如今定王叔可還好？聽說你常去清涼寺，應該和定王叔有些聯系吧！”
李沁柔搖搖頭：“自從王嬸難産去世之後，定王叔便決定不理世事剃度出家，自從上了清涼寺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人，甚至連父皇去見都閉門不理。我雖常去清涼寺，但是定王叔一直不肯相見，所以至今還未見過。”
“當年之事，對陵都的影響确實太大了，所以我才不願回來的，隻要我回來便能時時刻刻讓你們憶起當年的痛苦。如今陵都已是一番新的生活，我實在是不想打擾這裡的平靜。”
李沁柔急忙抓住離遠塵的衣袖，有些緊張地說道：“哥哥說的這是何話？不是答應柔兒要留下了嗎？難道又要離開了？既然你不想做李玄晨便當離遠塵留下便是，何必要離開？”
離遠塵見她如今緊張，笑着安慰道：“既然答應你了便不會走的，你放心便好！我隻是想着這樣住在肅王府也不是辦法，打算在陵都置辦一處宅子，再開個醫館行醫，這樣便能安心留下陪你了。”
“這便好！哥哥可是答應我了，可不許食言！”
離遠塵笑着回答道：“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