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是大興官學機構,位于太廟和社稷壇的東南邊,秦淮河河畔,環境十分優美,進進出出的多是穿着青色瀾衫或藍色瀾衫的士子,沒有引車賣漿的叫賣聲,也沒有蒙童小兒的嬉笑聲,也沒有市井潑皮的吵鬧聲,也沒有江湖賣藝的吆喝聲,不過江南的士子喜歡吟詩作對、賞花弄月、采花問柳,所以在國子監周圍,妓院林立,花船鱗次栉比,十分繁華,特别是一到晚上,這裡的秦淮兩岸,燈火燦爛,歌聲陣陣,真不愧是:
十裡秦淮皎月勻,兩傍樓榭豔姝新;
問詢買醉何方有,舟子興言處處春。
沐玙璠和沐厚德二人從宮中偷偷地溜了出來,因為他們是從便門出來的,所以一直直走,過了鎮國橋,之後沿着鎮國街南走,期間他們還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二人将一身內侍的衣裳換了,沐厚德換成書童的打扮,而沐玙璠換成書生的打扮,他們一直走到了東錦繡坊的盡頭,便上了橫街,沐玙璠便問道:“這附近哪裡比較繁華?”
沐厚德想都沒想,指着東南方向,脫口而出道:“秦淮河!”
剛一出口,沐厚德就後悔了,以前主子還沒有當太子時,經常出入于風月場所,與那些歌妓舞妓吟詩作對、聽歌賞舞尚且可以,如今主子已經貴為監國太子,怎麼能讓太子流連于這等腌臜之地呢。
沐厚德馬上又指向西南方向,改口道:“噢不,是西邊的安樂街和銀行街。”
沐玙璠雖然失憶了,但是不代表他變傻了,一看沐厚德前後說法不一緻,便知其中有貓膩,一個人下意識的行為,往往都是最真實的,所以秦淮河一定比什麼安樂街和銀行街繁華,想到此,沐玙璠直接左拐朝東走去。
沐厚德追在後面,大聲地叫喊道:“主子,這邊才是西邊!”
沐玙璠止住腳步,回頭沖沐厚德笑了笑,道:“我隻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靜一靜,帶我去秦淮河!”
沐厚德尴尬地站在當場,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可是,秦淮河不是主子該去的地方,不如主子即刻回去...”
沐玙璠豎起右手掌,道:“好不容易出來了,不玩個盡興,我絕不會回去,難道你忘記了,金筆還在我身上挂着呢!”他一邊說,一邊抖落着腰間的筆盒。
雖然沐玙璠換了兩次衣裳,但是他一直沒忘記把筆盒帶在身上,随時可以用筆盒來要挾沐厚德。
沐厚德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便帶領太子朝東走去,走了沒多遠,沐厚德便右拐朝南走,又走了沒多遠,沐厚德便指着前方不遠處一排一排的宏偉建築,道:“前方便是國子監了。過了國子監,便是秦淮河。”
早從蕭湘娥口中得知了一些有關國子監的情況,所以沐玙璠并未驚訝,隻是十分好奇,書生士子到底是怎樣的打扮和氣質,隻見國子監附近十分清靜,進出的人不多,并不是想象中那樣,一個個書生學子們拿着一本書,背手搖頭苦讀,偶爾看見幾個青衫、藍衫的書生,他們都是慢悠悠地沿着秦淮河河畔,欣賞秦淮河的風光。
大興的都城實行裡坊布局,将金陵城分成若幹個區域,以便管理,這是沿襲前朝的制度,不過此時已經沒有高大的坊牆阻隔,取而代之的是坊市結合,坊中有工,坊中有市,十分開放,所以金陵城的工商業十分發達,交流十分頻繁。
國子監西邊的佳麗坊,佳麗坊對岸的嘉慧坊、長樂坊,以及佳麗坊西邊的外教坊、嘉瑞坊,都是金陵城有名的妓院集結地,除了岸上,秦淮河上的岸邊,也到處漂浮着各種各樣的花船畫舫,看這艘花船雕梁畫棟,窮盡奢華,再看那艘畫舫神工天巧,靡不精細,隻是此刻并非是銷金買醉的時刻,一旦黑幕降臨,兩岸的樓台亭榭、河邊的花船畫舫就開始蘇醒起來,休整一天的美女們和饑渴一天的男人們,開始了紙醉金迷的夜生活。
沐玙璠沿着秦淮河畔,一邊欣賞風景,一邊慢慢地朝南走。
此處的秦淮河寬有二十多丈,如今正值冬春交接之際,幹旱少雨,因此河流較為平緩,若是到了春夏的雨季,濤水入城,流經此處,必成洶湧之勢,甚是壯觀。
現在除了河邊停着花船畫舫,河中間還有很多貨船不停地來往,可以看出金陵城的商業發達,一片繁華。
沐玙璠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南橫街上,上了南橫街,他們又向東走。
南橫街是金陵城十分繁華的一條大街,這條街上,有酒肆酒樓、糧店油坊、飯館茶館、櫃坊典當、金銀店、珠寶店、骨董店、銅器店、成衣店、綢緞莊、胭脂鋪、藥鋪等等,真是應有盡有,一間連着一間,讓沐玙璠目不暇接,沐玙璠覺得眼前這些事物和匆匆與他擦肩而過的行人都是那麼的新奇,他一會兒進這間店看看,一會兒又去那間鋪子瞅瞅,這個東西摸摸,那個寶貝嗅嗅,這會兒去盯着正在幫人占蔔算卦的卦師,那會兒又跑到一群江湖賣藝的圈子裡鼓掌喝彩,他還甚至跑到一家糧店裡,将人家寫着米價的木牌子拿在手裡把玩,隻見木牌子上寫着“每鬥米壹拾伍文”。
來到一家銅器店,隻見這家銅器店專賣佛教銅器,有銅佛像、銅佛龛、銅佛塔、銅香爐、銅磬、銅金剛杵、銅缽、銅鈴杵等等,真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沐玙璠饒有興緻地拿起一尊銅彌勒佛像,感覺入手很沉重,沉甸甸的,又金光燦燦,佛像栩栩如生,便問掌櫃道:“這個佛像賣多少錢。”
掌櫃笑容可掬地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答道:“這位公子好眼光,這尊彌勒佛像是本店的鎮店之寶,質地精良,工藝精美,且價格公道,一尊隻要十五缗錢!”
沐玙璠吓了一跳,差點失手将手中的彌勒佛弄掉下來,他先輕輕地掂量了幾下,又十分小心地将銅彌勒佛放回原位,這才道:“掌櫃的,怎麼這麼貴啊,我看這個佛像頂多六七斤重,需要那麼多錢嗎?”
掌櫃依然笑意盈盈,不緊不慢地答道:“聽公子口音,似乎不是金陵人,公子有所不知,整個金陵城,本店的銅器價格最為公道,遠近聞名,絕不會亂要價,公子請看這尊彌勒佛像,質地十分純正,用料充足,絕無摻假,更兼鑄造工藝精美,佛像栩栩如生,絕對值得起這個價錢。”
沐玙璠沒有與掌櫃辯駁,隻是一個勁的點頭,又在店裡轉了一圈,才離開這家佛家銅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