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心裡一道很深很深的疤。
厲景呈的指尖在她的紋身上細細摩挲,這才發現,他的指腹感覺到了凸顯的粗糙,也就是說,這個紋身下面藏了一條疤。
榮淺按着他的手,“四年前,為了掩蓋我身上,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污點,我紋的。”
四年前?
厲景呈的動作微頓,他出神地盯着榮淺的那個地方。他眸色一凜,“是誰?”
榮淺的話,讓他想起多年前那個忘我的夜晚。
榮淺擡起手臂,遮住眼簾,她嘴裡咬着恨意,“那場遭遇,毀了我最美好的愛情,在我們都覺得一切會順其自然的時候,那個人将我毀了個徹徹底底!”榮淺的情緒不由激動,手掌握住身下的被單,她不想多提,“厲景呈,我們本來就是各取所需才在一起,你還用在乎我的過去麼?”
厲景呈不喜歡她用各取所需四個字來形容他們的關系。
“霍少弦護你護得那麼緊,怎麼可能會讓你出事?”
“我被找到的時候,已經出了南盛市,”榮淺眼眶内不由發熱,“霍少弦踹開房門時,我被人蒙着眼睛,手腳還是沒法動,我隻知道全身都痛,他抱起我出去,腳下傳來的聲音就好像是踩着無數的玻璃片,我害怕極了,他始終沒給我看一眼,回到了家後,他才把我眼上的布條拿掉。”
厲景呈一聽,全身猶如墜入了冰窟内。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失控,不是太美好的情不自禁,而是為了宣洩他心裡的情緒,他把那個女孩弄傷了,他知道。
男人目光定在她腹上,他最沒想到的是,榮淺竟是當年那場由他親自主導的,不入流遊戲的女主角。
“那你肯定很恨那人吧?”
“當然,我恨到,如果那人站在我面前的話,我不會拿刀子一刀一刀刺他,我會咬,一口一口,扯下他的肉,問問他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厲景呈薄唇印在她紋身上,這個真相,厲景呈一輩子都不會讓她知道。
他原以為,他隻是耍了陰謀詭計,将她從霍少弦的身邊搶來,他卻萬萬沒想到,榮淺和霍少弦之間的裂痕,他才是原罪!
這一晚,厲景呈對她格外得溫柔缱绻,可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了,厲景呈哪怕藏着捂着,他心裡總是不安穩的。
榮淺可以什麼都能原諒,卻獨獨不能原諒四年前的那個人。
霍少弦結婚了,榮淺的日子越發過得平淡。
榮淺下課後走出學校,卻沒想到居然會在門口看見榮安深的車。
她吃驚不小,以往即便在榮家,都是司機來接送,榮安深下了車,朝她招下手,“淺淺。”
榮淺飛快過去,“爸,你怎麼來了?”
“先上車再說。”
榮安深親自開車,帶着榮淺去了一家酒店,單獨要一個包廂後,等服務員上完菜,他這才開口,“淺淺,在帝景過得還習慣嗎?”
“挺好的。”
榮淺不住夾菜,半晌後,她擡頭看眼榮安深,“爸,您是有什麼事想和我說吧?”
“淺淺,你媽媽的那件事,你還沒放棄嗎?”
“爸,我說的話你既然不信,那隻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顧新竹總有藏掖不住的時候。”
榮安深連手邊的筷子都沒動下,他眉頭緊鎖,精神萎靡,“就當爸求求你了,别查了。”
“為什麼?”榮淺心髒一縮,“爸,你是不是知道這件事和她有關?”
“淺淺,倘若說這些年我一直被蒙在鼓裡的話,可能連我自己都不信,我懷疑過,但我害怕真正得到确切答案的那天……”
榮淺抑制不住激動,“你這樣,對媽媽公平嗎?”
“淺淺,我和你媽沒有多少的感情,我和新竹相愛在先,要說委屈,最委屈的是她……”
“她是小三,是她害死了媽媽才上位的!”
榮安深痛苦地扭曲着臉,他知道,榮淺不會因為他們的相愛而忽略了她媽媽的死,“淺淺,你還小,别再往下查了。”
“我不。”
榮淺推開手邊的杯盞,“我被人送進東侯宮,爸,那些事都是顧新竹做的,她怕我把她的事情揭開……”
“不可能,”榮安深手掌撐向額頭,“新竹做不出那樣的事。”
榮淺推開椅子起身,“爸,你太讓我失望了。”
榮安深擡起目光看她,“淺淺,你也知道爸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多虧新竹的照顧,要是哪天她出事了,我也就垮了。”
她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為了顧新竹,而用自身的命來要挾她。
榮淺難過萬分,榮安深可能一早就猜到了媽媽的死和顧新竹有關,他卻為了保全自己的愛人,活在他自己編織的謊言世界裡。
第二天就是周末,厲景呈有事起了個大早,榮淺反正也沒事,幹脆躺着,睡醒了看電視,想睡了就繼續眯一會,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忽然傳來,榮淺驚了一跳,平日裡她就算睡到晚上傭人都不會這樣來喊她。
“什麼事啊?”
“榮小姐,夫人來了。”
榮淺以為是顧新竹,“她來做什麼?讓她回去。”
“榮小姐,是厲少的母親。”
榮淺聞言,頭立馬大了。
她掀開被子,快速地洗漱換好衣服,這才下樓。
到了客廳,榮淺看到沈靜曼和盛書蘭坐在沙發内,沈靜曼看眼時間,“幾點了,你居然還睡着?”
榮淺踩着拖鞋走上前,輕喚聲,“媽。”
盛書蘭站了起來,朝她點點頭。
榮淺刻意打扮了下,可跟盛書蘭比起來,簡直就不是一個朝代的。
盛書蘭似乎特别偏愛旗袍,青花瓷淬底的旗袍盤旋出複古風,盤扣都是用金線制作而成,領口添了圈貂皮,襯着一張古裝美人的臉嬌豔欲滴。
她劉海側分,應該是先前那一下留了疤。
榮淺看向旁邊的傭人,“給景呈打電話了嗎?”
沈靜曼接過她的話,“男人在外有自己的事業,别動不動就讓他們分心。”
榮淺嘔着一口氣,這還不是看他老媽和小老婆來了,才讓傭人去打電話嗎?
盛書蘭起身,随着傭人四處參觀,榮淺正襟危坐,沈靜曼說了句話,“我打算帶書蘭在這住幾天,她頭一次來南盛市,不着急回去。”
“嗯,好。”
榮淺也隻能答應。
下午兩三點模樣,厲景呈就回來了。
第一天,還算相處得融洽,沈靜曼住在這,榮淺總不好賴床,翌日就起了個大早。
盛書蘭性子安靜,喜歡幹活收拾,忙好了就捧着本書看,榮淺也樂得自在,至少不用她尴尬地陪着。
榮淺在學校有好幾個朋友玩得不錯,再說訂婚的事,始終不能瞞着最好的朋友,林南期間也來玩過一次,回去後把這地兒誇的是隻應天上有。另外幾個女同學非纏着要去帝景玩玩,榮淺說現在不合适,可大家嚷着說她不夠朋友,榮淺沒法子,隻能答應。
榮淺和厲景呈先打了聲招呼,他自然是随她的,隻要她高興就好。
榮淺進門時跟朋友們說了帝景的情況,但由于盛書蘭身份特殊,她總不能說是厲景呈的小老婆,再加上進門時沒看到她,榮淺也就沒有細說。
“哇,淺淺,你家真大……”
“噓,”榮淺示意她們别大聲,“我們先上樓,飯後我們到院子裡玩,我讓人準備了鮮奶蛋糕和很多好吃的。”
她領着朋友們上樓,林南叽叽喳喳地走在前面,“我來引路。”
年輕人就愛咋呼,有人要參觀健身房,有人又要在影院内看電影。
其中一個朋友走着走着,來到樓下,盛書蘭從花園回來,手裡還拿着修剪花草的剪子。
“你好,你是?”顧芳猶豫開口。
“你是榮淺的朋友吧?”盛書蘭知道今天有客人來,她放下手裡東西,替顧芳泡了杯茶,“請坐。”
顧芳原本看她的衣着還有猶疑,可從她這畢恭畢敬以及說話的口氣來看,應該是家裡的傭人。
盛書蘭招待完後,抱了一盆衣服出去晾曬,顧芳更加肯定了心裡的想法。
沈靜曼在房裡聽着京劇,由于是在三樓,底下的動靜倒未傳到她耳朵裡。
傭人們将榨好的果汁以及糕點水果一一送上樓,顧芳見盛書蘭從外面進來,她喊了聲,“喂,給我倒杯果汁。”
盛書蘭看眼四周,見隻有她一人,她這才反應過來,“好。”
在廚房給她榨了杯西瓜汁,盛書蘭送到顧芳手裡後,她喝了口。
盛書蘭想上樓,沒想到顧芳嘗了下後皺眉,“有芒果的嗎?我不愛吃西瓜。”
“有。”
“有你還愣着幹什麼?當心我讓我朋友辭退你。”
盛書蘭并未多言,轉身進了廚房。
榮淺坐在陽台上,惬意地啜口果汁,“咦,誰看到顧芳了?”
“沒有啊,”朋友們開着玩笑,“是不是迷路了?”
盛書蘭将榨好的芒果汁端給顧芳,顧芳坐在沙發内,開了電視,立體的視覺效果好像伸手就能觸到裡面的場景,這樣的體驗從未有過,盛書蘭彎腰,将果汁遞到她手邊。
厲景呈回到帝景,在玄關處看到這一幕。
顧芳吐了吐舌頭,“太濃了,喂,給我加點牛奶,要純的啊。”
“好。”
厲景呈心裡蹭地冒出把火,盛書蘭就是這樣的人,逆來順受,所以是個人就能騎到她頭上。
他提起腳步過去,顧芳見到他,忙站起身來。
厲景呈手裡的車鑰匙啪地丢向茶幾,鑰匙滑出去一段後,掉在了顧芳腳邊,她忙彎腰替他撿起來。
“你知道她是誰嗎?”
顧芳懵了,“她不是這兒的傭人嗎?”
厲景呈劃開抹嘴角,臉上的神色很冷很冷,“誰告訴你她是傭人?”
顧芳手足無措,恰好此時榮淺在找她,榮淺在樓梯口探了眼,看到男人,“厲景呈,你回來得這麼早。”
她完全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麼事。
厲景呈看也沒看她眼,語氣肅然,“榮淺,你給我下來!”
榮淺走下樓梯。
盛書蘭知道厲景呈脾氣不好,她臉色有些着急,“景呈,你别這樣,我隻是幫忙倒幾杯果汁而已,況且是榮淺的朋友,我理應招待好的。”
她話說得很輕,并沒讓榮淺聽見。
顧芳一看這場景,心想完了。
榮淺小步走向幾人,“芳芳,你怎麼在這?到處找你呢。”
顧芳朝她挪近步,拉了拉榮淺的手臂,“我好像闖禍了。”
“闖什麼禍了?”
顧芳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榮淺擡頭看向跟前的厲景呈,“你喊我下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