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呈下了車,見榮淺還縮在副駕駛座内不動,他索性繞過車頭将她硬拽了下去。
兩人站在玻璃房前,厲景呈長臂一伸,“把這給我砸了。”
“不!”
“榮淺,别挑戰我的底線,今天你要不自己動手,要不我就讓人把它砸掉。”
“厲景呈,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砸?”榮淺下意識伸開雙手擋在厲景呈跟前。
“憑我是你男人,夠不夠!”厲景呈肅面,眯起的眼角掃向玻璃房,“你要待,就待帝景的那一座,那才是你該待的!”
“那是金絲籠,我不要!”
“就算它是金絲籠,你也得給我好好待在裡面。”
“我不!”
“不,那我就折了你的翅膀,看你怎麼飛。”
榮淺握緊雙拳,大步要離開,厲景呈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近身,兇膛抵住她的後背,雙臂緊箍住她不放。
“我先服軟還不行麼?你把這兒砸了,别的我都不計較,隻要你好好跟着我。”
厲景呈說出這席話時,眼神依舊冰冷。
似乎不受控制般,話就出來了。
榮淺看着跟前的玻璃房,裡面承載了她多麼美好的過往,她對霍少弦的嬉笑謾罵,她跟他鬧了别扭的栖息所,都是在這,裡面滿滿當當裝着霍少弦的影子。
她搖着頭,“我不要,我不會再來了,我把鑰匙交給你,你讓它留着行嗎?”
“不行,”厲景呈話語堅決,“我已經喊了人過來,今天我是非拆不可的。”
隐隐的酸意透過鼻尖,榮淺端詳着這座玻璃房,一寸,一寸,都不放過。
陽光透過圓形的頂端,光彩斑斓,道道撕開她眼底的不舍,榮淺也不知道她還在堅持什麼,厲景呈的手落向她肩頭。
她哆嗦了下,最終點了點頭。
厲景呈喊的人很快過來,裡面的東西全部清空,特殊材質的玻璃被一塊塊卸下,很快,便空了頂。經過的路人偶爾駐足。
“怎麼拆了?”
“就是啊,每到春天,門口的那些花一開,這條路上就數這個玻璃房最有特色……”
榮淺怔怔停在原處,建造的時候,花費了多少精力,都是霍少弦一手操辦的,而如今,一樣東西拆除,竟是這麼簡單。
她眼眶内盛滿晶瑩,遠處傳來的跑車轟鳴聲令她不由扭頭。
霍少弦并未下車,他手臂支于車窗外,眼睛掃向那一塊塊玻璃,榮淺心痛到難以自已,霍少弦目光收回時,在榮淺臉上停頓了半晌,他拿起儀表盤上的墨鏡戴上,爾後發動引擎加速離開。
那一瞬的擦肩而過,讓榮淺看到了男人眼底的悲恸。
她輕哽出聲,咬緊了牙關不讓眼淚流出來。
厲景呈手臂搭住她肩頭,用力往懷裡一帶,“走。”
她機械般跟在他身側,回了帝景。
霍少弦私奔回家,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可霍邦卻沒有像以往他做錯了事那般嚴加斥責,反而是李芬然說了他幾句。
霍少弦驅車回家,方才玻璃房的一幕始終在他腦子裡轉,澄淨的玻璃一塊塊被拆卸下來,就像他的心,被人鑿碎之後,也已四分五裂。
走進客廳,李芬然推着霍邦站在落地窗前,霍少弦上前,接過輪椅。
“爸,我推您出去走走?”
印象中那個嚴厲的父親老了,如今霍氏壓在霍少弦肩上,霍邦的頭發卻已白了半頭,他有心無力,霍少弦想帶他回房,霍邦拍拍他的手,“少弦。”
霍少弦走到他對面,在沙發内坐定。
霍邦雙眼透過鏡片落向遠處,“爸跟你提過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李芬然面帶擔憂,知道霍少弦肯定是不願意的,可她不得不勸,“少弦,你歲數也不小了,如今霍氏盡管在蒸蒸日上,可對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聯姻是避免不了的……”
話到最後,李芬然咽了回去。
本來,榮霍兩家是天作之合,可偏偏天意又弄人,可惜是可惜了,但日子還得繼續。
“咳咳,咳咳――”
霍邦佝偻着背,咳得小心翼翼,李芬然忙去端水喂給他喝,霍邦體内器官脆弱,一點點傷風感冒都能帶來危險。
霍少弦替他拍着後背,看到他艱難地忍住咳嗽,臉憋得通紅。
他一下一下拍着,心裡其實明白,他有他的責任,即使他再愛榮淺,他也必須娶妻生子,因為那是他作為霍家獨子的責任。
有時候,點頭隻是一個機械性的動作,帶來的卻是皆大歡喜。
榮淺窩在沙發内看電視,畫面轉到新聞,接下來播報的消息對她來說是震驚的。
霍家和莫家聯姻,甚至沒有訂婚,霍少弦和莫希将于一個月後直接成婚。
榮淺手裡的零食散落到地上,為什麼偏偏是希子姐?
說不出的酸澀難受,他就這樣結婚了,就這樣徹底退出了榮淺的生活。
她欲哭無淚,心麻木後,隻剩下一些些尖利的痛。
厲景呈将她吃到一半的薯片拿起來,放回她手裡,“請柬今天白天就送到了。”
榮淺收回神,接過薯片又吃了起來。
霍少弦結婚的那天,榮淺還是去了。
她盛裝出席,挽着厲景呈的手,參加的卻是心愛之人的婚禮。
今天的莫希,光彩照人,榮淺很羨慕,甚至帶着一種說不明的感覺,她和厲景呈站在人群中,婚禮是在露天舉行的,并沒有教堂和神父,是一場中式婚禮。
榮淺看向玫瑰花架下,身穿一襲白色西服的霍少弦。
他還是那般耀眼明媚,器宇軒昂,隻是這般風采,卻掩不住男人眉宇間的勉強。
莫家和霍家的父母都坐着,新娘款款而來,将手交到霍少弦手裡。
他們拜了堂,霍少弦掀開莫希的頭紗,替她戴上戒指。
莫希接過婚戒,拉起霍少弦的手,想要将戒指往裡套,卻發現他的無名指上已經戴着一枚,莫希擡頭,眼裡略帶吃驚。
霍少弦并沒說話。
榮淺握住自己的手,同樣的手指,她也戴着。
厲景呈眸光掃過她包攏的手掌,眼底一凜。
莫希藏起眼裡的委屈,這個位子,應該是要留給她的,她才是霍少弦的妻子啊。可男人絲毫沒有要摘下的意思,眼見不少人開始議論,她指尖顫抖,将戒指往霍少弦的中指戴去。
這根手指代表的意義,并不是婚姻。
霍少弦接過司儀遞過來的話筒,莫希站在邊上強顔歡笑。
他先說了一番緻辭,榮淺望向并肩而立的兩人,她以前一直覺得,她跟霍少弦才是絕配,可今天才發現,沒有了她,别人也照樣站得起他身邊的地方。
“在我還是少年的時候,我就做過一個夢,”霍少弦的聲音透過密集的人牆傳到榮淺耳朵裡,清冽有聲,“我想,一輩子隻愛一個人,愛上了就是一輩子,這個夢是能夠實現的。年少到底是年少,夢也總有要醒的時候……”
榮淺腳步往後退,讓跟前的一排排人影擋住她眼底破碎掉的面容。
“我這輩子,娶得不是我最愛的人……”
莫希握緊手裡的花束,仿佛被人當衆打了一巴掌,可這是她早就知道的,怪也隻能怪自己飛蛾撲火。
霍少弦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榮淺的臉上,“但我既然結婚了,我就會為我的妻子擔起責任,在我們的婚姻裡,我隻有她……”
榮淺并沒參加完婚禮,她轉過身,大步往外走。
霍少弦。
再見。
從此,你走你的陽光道,我也走我的陽光道,我們不走獨木橋,獨木橋太孤單了。
厲景呈追她出去,到了外面,他一把将榮淺扯到跟前。
她眼圈微紅,“幹嘛?”
厲景呈抓着她的手放到眼前,“你手上戴的是什麼?”
榮淺握緊手掌,男人眼角微眯,“霍少弦給你的吧?”
“這是我的東西,我願意戴着就戴着。”
厲景呈去掰她的手,榮淺死死握成拳,男人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分開,她拼勁力氣掙紮,厲景呈套住戒指往外扯,她蜷起手指,戒指卡在了指關節處。
“松開!”
榮淺語帶哭腔,“我不松。”
厲景呈也不顧她疼痛,戒指強行被摘掉,榮淺看着自己紅腫的手指,她撲過去要搶,卻被厲景呈朝遠處一抛,戒指丢向了偌大的景觀湖中。
榮淺眼見湖面泛起漣漪,她驚叫一聲,“你混蛋!”
厲景呈手指虛空朝她點了點,“跟我回去!”
“不。”
“行,”厲景呈轉過身,“那你别回來了。”
他大步朝停車場走去,榮淺跑到湖邊,就算她跳下去,也跟大海裡撈針一樣,遠處傳來熱鬧的婚禮舞曲,她抽了抽鼻子,拎起裙擺。
厲景呈發動引擎,車子開出停車場,經過榮淺的跟前,榮淺揮下手,“停車!”
車子向前開着,榮淺隻得在後面追,厲景呈目光自後視鏡收回,他嘴角潋滟,面上的肅然冷冽被暖意笑容拂開,他将車停在路旁。
榮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叉在腰際,彎着上半身直喘。
半晌後,她一手指着駕駛座内的男人剛要罵,厲景呈發動車子,榮淺見狀,忙拉開車門坐進去。
手指隐約還有痛意,榮淺包住無名指,臉上泛出用力奔跑過後的紅暈。
她心裡很難過,可她沒法自欺欺人,她戴着霍少弦的戒指,可真正嫁給他的人卻不是自己。
“很傷心?”
榮淺偏偏不給他看,她别過臉,“你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往别人傷口撒鹽吧?”
“那你要怪,更要怪給你這道傷口的人。”
榮淺目光不由瞥向倒車鏡,半空中,裝滿玫瑰花瓣的氫氣球緩緩上升,花瓣猶如淅瀝小雨紛紛灑落,這一幕,浪漫溫馨的好比夢中的婚禮。
十五年的癡情愛戀,還是被一刀斬斷,不是改變了初衷,而是輸給了命。
榮淺是餓着肚子回去的,厲景呈讓傭人準備了吃的,她也沒有胃口。
一直耗到很晚,厲景呈拿了瓶酒出來,她看到後,才肯過去吃些東西。她酒意微醺,厲景呈攔腰抱起她往卧室内走,他将榮淺放到床上,她的睡衣往上跑,厲景呈看到了隐隐的一角,他手指微微用力,榮淺腹部的紋身便這樣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這個紋身,以前他不止看過一次,隻不過從未像今天這般注意過。
厲景呈手指撫過她腹部的紋身,“這是什麼?”
“紋身,看不出來麼?”
“這個圖案,有什麼意義嗎?”
榮淺枕在床中央,她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