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進去,榮淺擡頭見他進來,慌忙去拿桌上的一疊畫稿。
厲景呈的心陡然往下沉,他俊目緊眯,“拿來!”
榮淺将東西藏在身後,“不給你。”
男人忍着上前的沖動,她進了玻璃房,畫的是誰,他不用猜都能知道。
厲景呈感覺有雙手正撕扯着他的心,“拿來!”
榮淺眉眼微翹,将手裡的畫稿朝厲景呈手心一打,“喏,拿去。”
他垂目望去,竟是掩不住吃驚。
畫上的人物栩栩如生,眉峰尖銳,一雙明目炯炯有神,五官猶如精雕細琢般精緻,厲景呈微微眯起眼簾,“真是帥的人神共憤。”
榮淺撲哧笑出聲來,“厲景呈,你要不要臉啊?”
男人展顔,順勢勾住榮淺的腰将她提到沙發前,厲景呈豎起那疊畫稿,“什麼時候畫得?”
“就這幾天畫得啊,上課也開過小差。”
“觀察得真細緻,怎麼做到的?”
榮淺打起馬虎,“這個麼,我天天對着你,肯定畫得出來。”
她其實沒說,有時候她醒的比厲景呈早,她便端詳着他的五官,久而久之,也就能躍然于紙上。
榮淺從他手裡抽過畫稿,“我不是答應過你嗎?要給你做個雕塑,我在準備着呢。”
厲景呈順她的目光望去,他唇角微暖,這才應該是他全身心付出對待的女人。
榮淺雙手扳住他的腦袋,“不過模特可不好當,你要站在對面不準動。”
“行。”怎麼着都行。“再綁我一次都行。”
榮淺一怔,然後反應過來,臉色咻地酡紅,“誰要綁你。”
厲景呈坐在圓桌前,手裡掐着泥塑,“側一點點,四十五度角最迷人。”
“不對,不對,嘴角微微勾起。”
“眼睛别看我啊……”
厲景呈怎麼記得以前沒這麼多要求,榮淺幹脆走過去,扭過他的頭,手指随意擺弄他五官,調整成自己滿意的造型後,打了個響指,“好,不準動!”
以前,霍少弦也沒什麼耐心,兩人分别砸了對方未成形的雕塑,争到最後,榮淺的第一個還是給了厲景呈。
她拿出十分的認真,隻為這一個遲來的作品。
厲景呈目光定在她臉部,榮淺安靜而專注,片刻後,她擡頭,“眼神不對勁啊,誰讓你轉過來的?”
直到晚飯時間,傭人過來喊,榮淺才停下手裡動作,“明天放了學再繼續。”
晚飯後,看會電視,榮淺困意襲來。
厲景呈洗過澡,掀開被子時帶出股冷風,榮淺眼皮睜開,男人順勢将她摟到懷裡。
他的手掌覆上她腹部的紋身,拇指指腹寸寸撫摸。
厲景呈松開懷裡的她,人往下躺,薄唇印在她紋身上。
榮淺渾身戰栗,徹底驚醒,手去推他的腦袋,“不要。”
厲景呈按住她的手,俯身盯着那處紋身,“它很好看,真的。”
“不一樣,它象征的不是美好,而是髒污、罪惡。”
厲景呈人湊到榮淺跟前,彎腰封住她的唇,話語在唇齒間呢喃,“我說它好看,它就好看,誰都不會知道它下面掩蓋的是什麼。”
榮淺兩手抵在男人兇前,将距離拉開些,“厲景呈,難道你就不在乎嗎?”
“不在乎。”
“因為你不在乎我,自然就不在乎我之前的經曆。”
厲景呈親着她臉側,忽然張嘴朝她耳垂處狠狠咬去,“我這樣對你,你居然說我不在乎?”
“啊,别咬我啊,疼。”
他鼻息萦繞在榮淺臉上,“我在乎的是你,和我們的以後。”
榮淺眼神有些朦胧,她并不能十分相信,真有這樣的嗎?這道坎,就連她和霍少弦的十五年都未能跨過去,厲景呈真能說不在乎,就不在乎?
男人并未給她多餘的時間思考,他覆上她,以彼此的體溫熨帖過彼此的靈魂。
榮家。
榮安深這邊,正緊急安排着顧新竹出逃的事。
為了不讓人知道她以後的行蹤,自然不能明着走。
要說厲景呈撒下了天羅地網一點也不誇張,他都能有法子逼得那個肇事司機不得不現身,更别說對付一個明着的顧新竹了。
顧新竹在榮安深的安排下連夜準備離開。
榮安深不放心,開車親自将她送往碼頭。
船已經準備好,顧新竹站在碼頭,“安深,你回去吧。”
“别怕,隻是出去一段時間,我會盡量說服淺淺的。”
兩人誰都沒說破,顧新竹扣着他的手腕,“安深,你心裡肯定是怪我的。”
“快上船吧。”
顧新竹一腳剛踏上甲闆,好幾輛警車忽然呼嘯而至,顧新竹面露驚恐,“他們是不是來抓我的?”
榮安深拉住她的手,飛快上船。
“安深,你趕緊回去。”
榮安深擋在顧新竹跟前,忽然看到很多警察圍了過來,另一輛車呼嘯而至,還未停穩,就看到榮淺推開車門大步跑來,“爸!”
“淺淺。”
榮淺雙手扣住邊上的繩索,“當年的肇事司機已經去警局自首,說媽媽的車禍就是顧新竹指使的,您快回來!”
“淺淺,爸爸怎麼求你都沒用……”
“被害死的那是我媽啊,”榮淺沒想到事已至此,榮安深還是這樣的态度,“她騙了您這麼多年,您還看不清嗎?”
顧新竹戰戰兢兢躲在榮安深背後,“安深,我走不掉了。”
警察手握配槍,展開捉捕,“顧新竹,你還是乖乖上岸吧,我們已經聯絡海警,你根本就逃不掉。”
顧新竹眼裡溢出陣絕望,紙包不住火,她一度僥幸地認為當年的事能隐瞞住一輩子。
榮安深仍舊護着她,兩人腳步往後挪,他壓低嗓音,“新竹,你挾持我,有了人質他們不敢抓你,等過了前面那段海域就安全了。”
“不,不行。”
“快啊。”
顧新竹咬咬牙,從包裡拿出随身攜帶的水果刀後架上榮安深脖子,“你們都不準動!”
“顧新竹,你逃不掉的!”
榮安深站到甲闆邊上,海風很大,随時都有将他掀翻下去的可能。
厲景呈大步走到榮淺身邊,手臂伸過去攬住她肩膀。
“讓我離開,等我安全了,我會放他。”
不遠處,另一輛車飛速而來,榮擇快步沖入人群,“爸,媽!”
顧新竹手臂微顫抖,“榮擇,你回去。”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榮淺沖過去推了他把,“發生什麼事?十一年前,是你媽媽買兇制造的那起車禍,我媽是被她害死的。”
“你胡說什麼!”榮擇怒不可遏。
飒飒海風吹拂在臉上,頰側的頭發都亂了,榮淺一手指向榮擇,“你問問顧新竹,她連夜逃走,是不是因為當年的那件事!”
榮擇面色鐵青,揮開她的手後看向船上二人,“媽,她說得是真的?”
顧新竹咬着牙關,目光掃過衆人,“開船!”
警察的槍紛紛指向她,榮安深着急去護住顧新竹,他欲要替她擋住那些随時會射過來的子彈,卻不想腳被旁邊的繩索絆到,榮安深趔趄下往外栽,顧新竹吓得趕忙去拉他的手,“安深!”
顧新竹隻來得及抓住榮安深的袖子,栽下船時,榮安深的頭狠狠在甲闆上撞擊,人掉進海裡時已然暈厥。
警方立馬組織救援和抓人,榮淺驚叫聲就要過去,厲景呈一把拉住她。
顧新竹被當場帶走,榮安深則立馬送入醫院搶救。
榮淺焦急地在急救室外走動,厲景呈陪着她,幾個小時過去,裡頭仍舊沒絲毫動靜。
榮淺害怕得不行,轉過身緊緊抱住厲景呈,“我爸要是也出事了,我要怎麼辦?我當初是不是就應該聽他的,不查下去,可死的是我媽啊……”
厲景呈雙手收攏,“别急,大夫都是最好的,肯定會沒事。”
榮淺慶幸這會還有厲景呈在身邊陪她。
他擁着她坐在搶救室外的座椅内。
手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結束,可情況卻并不樂觀。
榮安深腦幹受損,至今仍在昏迷,雖然腦部出皿已經止住,但還未擺脫危險期。
在醫院陪了一天後,厲景呈才把榮淺帶回去。
洗過澡躺在床上,厲景呈上樓時進房,裡頭黑漆漆的并未開燈,他摸黑來到床邊。榮淺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厲景呈上前将她摟在懷裡。
榮淺輕哽出聲,她轉過身,将頭悶在他兇前,整個身子就像是才孵出的小鳥般急于找到安全的懷抱,厲景呈下巴抵在她頭頂,那般呵護寵溺的模樣,極像是對待一個稀世珍寶。
翌日,厲景呈沒去公司,他早早醒了,榮淺将近清晨才閉眼,所以睡得很沉。
她枕在男人臂彎間,厲景呈的手指替她拂開頰側頭發。
手機猛地響起,榮淺驚跳下睜開眼,厲景呈眉尖漾起惱怒,他拿過榮淺手機,來電顯示是林南。
榮淺嗓音微啞,接通,“喂?”
“淺淺,你沒事吧?”榮家的事,已經登滿南盛市的各大頭條。
“我沒事。”
林南沒有多加安慰,“淺淺,這兒剛收到一封你的信,在傳達室,是你爸爸寫給你的。”
“我爸?”
“嗯,看日期是昨天寄得,淺淺我給你拿過來吧。”
“不用了,”榮淺坐起身,“你待在學校吧,我讓司機過來取。”
“好,”林南想了想,說道,“淺淺,要是難受,你打電話給我。”
“好。”
榮淺挂完電話後起床洗漱,厲景呈讓人去取信,她下了樓便窩在玻璃房裡。
厲景呈拿了碗湯圓進去,是她平日裡愛吃的。
榮淺蜷縮在沙發内,男人坐在她身側,一手拉她起來,用匙子舀起個送到她嘴邊,“不吃東西可不行,吃了。”
她勉強張開嘴,卻連一口咬進去的力氣都沒了。
厲景呈見狀,張嘴将湯圓咬成兩半,再将其中半個送到榮淺嘴邊。
她撅下嘴,“好惡心。”
厲景呈趁她張嘴的間隙,将湯圓送進她嘴裡。
司機很快取了榮淺的信回到帝景,她坐在沙發内将信展開,内容很長,寫了好幾頁紙。
“淺淺,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不要怪爸爸,我已經把新竹送出去了。我不是個合格的爸爸,我最擅長的可能就是自欺欺人,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是新竹最親近的人,她對你媽做的事,瞞得過所有人,可我們是夫妻,心有靈犀。我從未點破過,一方面,我對你媽對你有愧疚,一方面卻又守着我堅守的愛情過了這麼多年……”
“原諒我,我本想用我僅有的力量保護你保全你,卻不想給我愛的女兒帶來那麼多場噩夢,淺淺,所幸你如今已有巍然大樹倚靠,這是爸爸最覺得欣慰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