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厲景呈經過盛書蘭的房間,他推門進去,正好看到盛書蘭側着半邊身子,手艱難地探向床頭櫃,要去拿水杯。
他走向前,拿了水杯塞到她手裡。
“謝謝。”經過昨晚的事,盛書蘭都不敢擡眼去看他。
她爬不起來,嘴巴幹澀冒火,隻能傾倒水杯喝水。
滿杯的水瞬間有一半灌入她的脖子,厲景呈見狀,神色不耐地從她手裡奪過杯子,“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
“你向來起得早,看看,這都幾點了。”
盛書蘭擦了擦脖子處的水漬,厲景呈伸手拽住她手臂,盛書蘭立馬尖叫,“啊,痛。”
“受傷了?”
“腰有些痛,但應該沒大礙。”
厲景呈撥通電話喊了醫生來,經過檢查,說是腰扭傷了,必須靜卧休息。
厲景呈徑自去了公司,待醫生走後,沈靜曼伸手撥開窗簾,“書蘭,依着景呈的性子,經過昨晚的事,他十有八九會開口讓我們回吏海,這下好了,你必須在這養傷,這是絕好的機會。”
“媽,我這樣是不是很悲哀?”
“隻要能留得住他的人,再悲哀的事都要去做。”沈靜曼又何嘗不是這樣,她們能做的,隻有熬。
榮淺一早就上學去了,厲景呈說過今天會讓她們回去,她多希望等她回到帝景,偌大的地方就又隻剩下她一人,她又能無拘無束,多好。
厲景呈刻意從公司提前到家,沈靜曼見他回來,上前接過他的外套。
“書蘭需要靜卧,我就沒讓她起來。”
“嗯。”
沈靜曼跟着他走向沙發,“景呈,你也太寵慣榮淺了,說到底她哪點配得上你?你看看你把她捧得。”
厲景呈挽着袖扣,“媽,我願意。”
沈靜曼氣得差點沒嘔皿。
她自然不知道,厲景呈跟榮淺四年前還有那麼一段。
他也有他的脾氣,但能多寵她一點,就寵着吧。
“媽,我和她既然訂婚了,您不接受也得接受,再也不能說把她趕出家門的話了。”
“那書蘭呢?你到底想将她置于何處?”
厲景呈面無神色,“我和書蘭……你替她物色個适當的人選吧。”
男人語鋒一轉,卻是令沈靜曼的心涼掉大半截,“你不喜歡她?”
“是,她的每一分唯唯諾諾,都在時刻提醒着那個家的詭谲暗鬥,這樣的氣氛壓抑得我幾欲崩潰,我脫離厲家出來,就是厭煩了這樣的争鬥。”
“可是,”沈靜曼打斷厲景呈的話,“你已經赢了啊,老二被派去廷津,那兒遠不如南盛市富裕昌盛,這是你拼殺得到的,不是你爸送給你的。”
“所以,我每每見到她,她的存在,就好像一根刺,卡得我難受。”
“你……”
榮淺從外面進來,聽到裡頭有交談聲,她穿過玄關向前,看到沈靜曼時開口道,“媽。”
兩人收住口,厲景呈目光淡淡地掃向榮淺,“書蘭昨晚摔傷了,要靜養段時間。”
榮淺隻是點下頭。
昨晚那一下确實很重,看盛書蘭當場爬不起來的樣子,更不像裝的。
餐桌前,榮淺剝了個蝦忽然放到厲景呈的碗裡。
他擡頭朝她看看,抽什麼風。
榮淺笑眯眯地挨向他,“媽說得對,我要賢良淑德。”
她就是要讓她們沒有見縫插針的機會。
吃過晚飯,厲景呈忽然接到個電話,他二話不說抄起外套,沖正看電視的榮淺道,“走。”
“去哪啊?”
厲景呈拽住她手腕“去了就知道了。”
榮家。
顧新竹出門的時候,特意去卧室看了眼榮安深。
“這麼晚,還要出去?”榮安深不放心道。
“幾個朋友約我打牌,放心吧,我有分寸,不會過十二點。”
榮安深也沒多說什麼,“好,讓司機送你去。”
顧新竹搪塞幾句,轉身離開。
榮安深走到窗邊,看到顧新竹的身影走出榮家别墅,她沒有喊司機送,而是徑自走到外面去打車。
路上。
榮淺忍不住再度問道,“究竟去哪?”
“顧新竹耐不住了,前幾天我讓中間人把她騙出來,她猶豫到今天,終于答應了。”
“那我們能讓警察抓她嗎?”榮淺正坐起身。
厲景呈手指敲打着方向盤,眼裡聚滿笃定,“能,我們先過去看看。”
車子一路疾馳而去,榮淺心裡既緊張又興奮。
他們先到一個小區内,為了不明目張膽,租用的是一個隐秘的車庫。
随後,顧新竹也來到這邊。
她豎起衣領,頭戴一頂寬大的帽子,哪怕有監控都拍攝不到她的正臉。她走向車庫門,輕敲三下。
門很快被打開。
中間人看了眼顧新竹,放她進去,“錢呢?”
“你真的找到了當年那個司機?”
顧新竹就怕事情猶如牽了一個頭的麻繩,越扯越遠,到時候她想藏的事就藏不住了。
“那是當然,你先給了錢,我自然會告訴你地址。”
顧新竹猶豫半晌,還是打開包從裡面拿出錢來。
與此同時,車庫的門忽然被打開。
榮淺走在前面,“果然是你。”
顧新竹看到進來的兩人,眼皮子驚跳下,陡然聯想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媽是不是你害死的!”
“你胡說什麼?”
榮淺站定在顧新竹跟前,車庫内的白熾燈打出蒼白駭人的光,顧新竹心虛,不由看了眼榮淺,她垂直的頭發披在肩後,分明仍是那個弱不禁風随她欺淩的小姑娘,怎麼突然,竟有了這般氣場?直壓得她喘息不過來。
顧新竹往後一看,看到厲景呈。
她明朗,原來是榮淺身後有了一個無法撼動的靠山。
榮淺見她還要狡辯,她勾勒下唇角,“我們來時,已經報警了,人贓并獲,顧新竹,你就等着坐牢吧。”
顧新竹大驚,調頭看向中間人。
那人摸了摸臉,“當年的司機,我真找到了,待會,就在警局見吧。”
榮淺擡起腕表,數着時間,“還要多久呢?五分鐘,十分鐘?”
顧新竹額際的冷汗在滑落。
厲景呈全程沒說話,隻需往那一站,全盤棋局似已掌握在手心内。
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榮淺眉眼拉開,“顧新竹,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顧新竹臉色灰白,竟沒想到會這樣輸掉。
榮淺飛快過去将門打開,一抹身影很快竄進來,她定睛細看,吃驚不已,“爸!”
榮安深上前拉住顧新竹,他另外一隻手拿了瓶藥,“淺淺,讓我帶你媽離開。”
“她不是我媽!”榮淺激動地指向顧新竹,“我媽是被她害死的!”
榮安深知道女兒心裡難受,但他沒時間安慰這麼多,他将藥瓶遞到嘴邊,“淺淺,爸求你這麼一回,讓我帶你顧姨回去,我跟你說過,她要出事了,我……”
他幹脆倒了半瓶藥進入口中。
榮淺不由尖叫,“不要。”
顧新竹聞言,雙手死死抓着榮安深。
榮淺移開猶如灌滿鉛般的雙腿,榮安深拉着顧新竹快步出去,經過榮淺跟前,他張了張嘴,但最終一個字沒說出來。
榮淺的視線内出現朦胧,榮安深吐掉嘴裡的藥,跟顧新竹小跑離開。
她嘴角輕顫,眼淚流出來。
厲景呈拉住她的手,“我們趕緊走,回去再說。”
至于這邊,會有人出面善後。
坐在厲景呈的車上,榮淺聽到警笛聲由遠及近,她揚起腦袋,“我爸明明知道,她那樣地傷害我……”
“但他更舍不得将顧新竹交給警方。”
兩人快速回到帝景,沈靜曼眼見他們急匆匆回來,“出什麼事了?方才就着急慌忙的。”
榮淺強忍着哽咽,扯出抹笑來,“媽,沒事,我們回了趟家裡,有點事。”
“聽說你有個後媽?”
“嗯。”
“跟自家人的關系都處理的亂七八糟,以後還指望你怎麼操持厲家?”沈靜曼口氣不緊不慢,“難道你每回都拉着景呈給你出頭?”
她摸準了榮淺的脾氣,受不得委屈,這一通下去,肯定會暴跳。
厲景呈拍了下榮淺的肩膀,示意她上樓。
榮淺立在原地沒動,片刻後才說道,“媽,您說得對,我以後會注意。”
她越是這樣,厲景呈越是舍不得。
幹脆伸手攬住她,将她往樓上帶。
榮安深開着車,一路上,顧新竹蜷縮在副駕駛座内不敢說話。
兩人回到榮家,顧新竹跟在他後面上樓,直到進了主卧關上門,榮安深才開口,“你跟我說實話,淺淺遇上的那些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顧新竹這會也沒法瞞了,“這次,這次是我……”
榮安深狠狠一巴掌甩過去。
她手掌捂住臉,難以置信盯向他,這是榮安深頭一次打她。
“淺淺是我女兒,你當初答應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你怎麼下得了這個狠心。”
顧新竹流着眼淚,榮安深跌坐在床沿,十指用力插入發間,狠狠撕扯幾下。
“新竹,過幾天我想辦法送你離開南盛市。”
“為,為什麼?”
“當年的車禍,淺淺不會放棄往下查……”
顧新竹不由害怕,“安深,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麼?”
榮安深閉起眼睛,“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如果逃避就能不用面對的話,他情願永遠逃避。
接下來的幾天,顧新竹惴惴不安,一聽到警笛聲就提心吊膽。
榮安深打給榮淺的電話她都沒接。
從他出現在車庫中,以命作要挾後,榮淺的心就涼了。
盛書蘭卧床幾日,腰傷好了些,能勉強起來上洗手間。
榮淺從學校回來,沒想到厲景呈在家,他對面坐了個年輕的男人,個子高高,面容英俊,一身英倫風的打扮。
厲景呈扭過頭,見到是她,朝榮淺招下手,“過來。”
她走到厲景呈的身側,他指了指對面的男人,“宋謙,我朋友。”
榮淺朝他點點頭。“你好。”
她打過招呼,想上樓,厲景呈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到身邊,宋謙目光落在她臉上,幾乎定住沒動,榮淺很不喜歡男人的目光,好像要把她扒掉一層似的。
半晌後,宋謙視線才移開,沖厲景呈道,“你小子,不聲不響訂了婚,以後回吏海有你好看的。”
“這次來南盛市,打算待多久?”
宋謙雙手張開,人往後靠,完全将這當做自家一般,看來跟厲景呈的關系肯定很鐵,“看項目的進程,少則幾天,多則半月。”
他語鋒一轉,再度看着榮淺,“你多大了?”
“二十一。”
“噢――”宋謙語調拉長,若有所思。
厲景呈同他說了會話,榮淺朝他看眼,“我先上樓了,學校裡還有些功課。”
宋謙聞言,拍了拍腿,“一起上去吧,書蘭不是還在這嗎?我正好看看她。”
榮淺立馬覺得這人讨厭,誰要跟他一起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