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搞得你?坐電梯不長眼啊?”
榮淺手摸向腳踝,垂着腦袋道歉,“對不起。”
一隻手掌拉過她,将她帶出電梯口,榮淺擡頭看到比她高出一個頭多的霍少弦。
“傷哪了?”
“沒有,差點崴了下。”
男人抓住她手腕,旁邊就有休息的地方,榮淺坐在霍少弦對面,顯得很局促,不時盯着自己的腳看。
霍少弦要了兩杯鮮榨果汁,将其中一杯推到榮淺手邊時,削薄的唇角輕挽,試圖緩和些氣氛,“淺小二,這可不像你啊,連看我一眼都不敢了?中午想不想吃牛排?”
榮淺臉上的神色松動,有了笑意,“你怎麼知道我想吃牛排了?”
“這家商場三樓的牛排是你最愛吃的,看你這樣就是饞嘴了,才會過來。”
榮淺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她目光落到霍少弦的手上,他的無名指上,仍然戴着那枚戒指,而中指上和莫希的結婚戒指卻反而摘了,榮淺心裡不免堵得難受,“少弦……”
霍少弦用手掌包住手背,“走吧,帶你去吃牛排。”
南盛市很久以前就風行一句話,嫁人當嫁霍少弦。其實隻有霍少弦最清楚,别人嫁給他都不會幸福,因為他的好向來隻對一個人。
榮淺切着手邊的牛排,忽然想起件事,“少弦,你最近要注意,我總覺得心神不甯。”
“因為SMX的事?”
“嗯,他們肯定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
霍少弦将切成小塊的牛排遞給她,“别擔心我,倒是你,出門都要司機接送,别再像今天這樣獨來獨往的。”
“沒事,商場這麼多人,即便他們在這也不敢亂來的。”
吃過後,兩人坐了會,榮淺看眼時間,“我們走吧。”
霍少弦有些不舍,榮淺也不想走,可短暫的時間換不來永久的相守,他們必須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
榮淺拎着包走在前面,她雙手扣在身前握緊,總想着以前逛街的時候,她恨不得整個人都挂在霍少弦身上,男人就跟在她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前後流動,他們就像是兩片各自漂泊的落葉,不能自已。
走出商場,外面的人少了很多。
迎面有三五個年輕人成群結隊走向商場,經過霍少弦身前時,其中一人頓住,其餘四人則自然地站在邊上。
霍少弦腳步停住,被人扣住手臂。
一把尖利的刀子捅進他體内,拔出後,第二次捅進,動作快速兇猛,年輕男人的臉上并無慌張,榮淺扭過頭看眼,見霍少弦旁邊的幾人散開,一邊還開口說道,“謝謝啊,要不是問了你,這吃飯的地兒還真不好找。”
榮淺以為是問路的,站在那裡等他。
跟前的男人适時将刀藏在寬大的外套内,“你若敢喊一聲的話,我現在就回頭要了那女人的命!”
霍少弦視線朦胧,一道道光變得支離破碎,他唇色發白,别說是保護榮淺了,就是高聲喊她快走的力氣都沒了。
霍少弦外面罩了件黑色的大衣,他雙手插進兜内,将衣服攏緊。
男人見狀,這才讓開身。
榮淺依舊在前面小步走着,她走得很慢很慢,刻意等霍少弦。
男人的腳步逐漸無力,走到最後,就變成拖着向前,鮮皿汩汩淌出來,被襯衫吸附掉一層,溢出來的透過外套,再慢慢滲透進大衣内。
前面那抹身影還是這般嬌小,其實榮淺長得并不矮,隻是在他的眼中,她似乎永遠長不大,她時不時回頭張望,隻覺他走得慢極了。
但榮淺并不覺得奇怪,她跟霍少弦難得有這樣相遇的機會,前面就是停車場了,寥寥幾百米的距離,一旦上了車,下次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們要想見一面,多難啊。
隻能等偶遇。
不然的話,莫希會傷心,厲景呈會不悅,就連霍家的人都會提心吊膽。
所有人都恨不得他們這輩子别見面了才好。
榮淺踩着别人的影子走向前,她等了會,最後幹脆跟螞蟻爬一樣的速度。
一隻手掌忽然落到她肩頭,榮淺側過身,霍少弦站到她跟前。
“淺小二。”
“嗯。”
“把你的下輩子留給我,還記得嗎?”霍少弦背光而立,臉色幾近透明,榮淺擡起的視線覺得刺眼,她眯着眼睛,“少弦……”
他那樣理智的人,方才在商場都能忍着,怎麼這會卻重新提到這樣傷感的話題?
她點點頭,“我當然記得的。”
“真好,生生世世太漫長,我隻要你一輩子就好了。”
榮淺端詳着他的臉,沒來由的,全身忽然覺得好冷,仿佛從三伏天陡然墜入十層的冰窟内,她神色間透露出慌張,“少弦,你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
“答應我,要一點一點适應我不在的時候,我知道很難,但會有别的男人陪着你……”
榮淺不住搖頭,目光往下移,陡然看到他的兇口有異樣。
黑色的大衣領口往下,透出一個拇指大的紅色印子,并且正在迅速地擴張,那是皿。
“啊――”
不遠處,有人驚叫連連,“皿,皿!”
榮淺循着聲音望去,看到那人驚恐地指着地上,她的視線從遠處一點點望過來,呈直線的皿到了霍少弦的腳邊,就不見了。
眼前的身影猛地往後栽,刺眼混合着光暈充斥進榮淺的眼眶,她的雙眼就像要瞎掉一樣。
榮淺反應極快地去拉霍少弦的手。“少弦!”
他的身子太重,以至于榮淺完全抓不住,她情急之下擋在他背後,用肩膀接住他軟軟倒下的身軀。
黑色的大衣朝兩側散開,純白色的襯衣前襟沾滿了皿,幾乎沒有一處再是原來的顔色。
兩個刀口猙獰地刺破,一個在兇前,一個在腹部,刀刀緻命。
榮淺的視眼被模糊,她的心痛到已經碎成一瓣瓣的,“少弦,少弦。”
她撕裂的嗓音破在了喉嚨間,榮淺頓時失音一般,她不住張着嘴,努力想要求救,“求求你們,幫我喊救護車,救命啊――”
所幸,周邊的群衆第一時間就報警。
榮淺纖細的手指伸過去捂住霍少弦的傷口,眼淚灼燙過面部,好疼、好燙。
目光掃過身後的皿漬,他是怎麼支撐着一步步走來的,榮淺臉緊緊靠着霍少弦的頭,她那麼怕疼的一個人,根本不敢想。
榮淺覺得,她的天好像塌掉了。
那麼黑,那麼暗。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她肩頭,就好像那個十五歲的少年、二十歲的少年,他們之間繁蕪了時光,回到以前,那一個個午後紛飛别樣風華的時光。
“霍少弦,霍少弦。”榮淺瘋了一般,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不準睡,你要睡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理你的。”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醫護人員快速下車,他們将霍少弦擡上擔架,榮淺跟着上去,一路上,醫生開始給霍少弦搶救,氧氣罩下的呼吸薄弱無力,榮淺上前握緊他的手。
車子快速開進就近的醫院,然後進了急救室。
榮淺被他們推阻在外,她倚着急救室的門,心就像被人剖出之後丢在了火爐内反複炙烤,有醫生出來,榮淺忙過去。
對方看他眼,“急需手術,你是病人家屬嗎?”
榮淺話到嘴邊,頓覺一陣悲涼,她最愛的人在裡面搶救,可她卻連簽字的資格都沒有。
榮淺哭着搖搖頭。
“那還等什麼,”醫生口氣公式化,“趕緊通知他的家屬,快。”
榮淺摸出手機,手指顫抖着撥通莫希的電話。
莫希跟李芬然很快到醫院裡來,她們沒有告訴霍邦,李芬然沖到急救室前腿都軟了,“少,少弦呢?”
榮淺喊了聲伯母,眼淚熱不住刷刷往下掉。
莫希雙眼通紅,臉上的妝也花了,“為什麼會這樣?”
榮淺靠坐在手術室的門口,她抱住雙膝,實在沒有力氣一個個去回答她們的問題,現在霍少弦生死不明,什麼對她來說都是空的。
她咬着手背,耳朵裡嗡嗡作響。
莫希上前推了她把,“為什麼少弦會跟你一起,是因為你,他才被刺傷的對不對?”
榮淺順着倒了下,又坐回去,她雙肩顫抖,她的腦子裡隻回蕩着一句話。
霍少弦要死了,她怎麼辦。她怎麼辦?
還有多少能讓她留戀的?